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在线阅读:www.biqi.me   密探风之少年 作者:伊吕十四阙    风般淡定的女子,迷一样的奇特少年 揭开百里城试剑台上惊人命案,定下一个终身之约……   楔子   你是江湖人么?   如果你是,一定听说过下面这句话——   水上有城,名曰百里,只闻其名,不见其踪。   三十年前,这句话可算名动江湖。三十年前,百里城不仅是江湖第一名城,亦是最最神秘的武林圣地。   因为,尽管人人都知道百里城的存在,却从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究竟在哪里,当然更没有人去过那里……它就像风,你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却始终无法看见;它就像梦,存在于每一个江湖人的心中,却始终不能梦境成真。   然而,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的百里城,依旧是江湖第一名城,依旧是人们心中的武林圣地,可是如果你在每年的八月初九当天赶到人烟稀少的滇边地区,并找到那座名曰百里的小镇,你会发现那里聚集着各帮各派的江湖人;如果你和他们一起去了镇上那家名曰百里的客栈,并舍得拿出一大笔钱,你会得到一块玉牌,然后你就可以凭此大摇大摆的走进你心中的圣地——百里城,并在那里呆上整整三天。   只有三天:八月初十至八月十三。   如果你是善良并且聪明的,在这三天内,你不但会受到百里城众热情友好的接待,你的武功也会有一个很大的提高。   因为,每年的这三天,百里城的数千弟子都会在试剑台上一争高下。   百里城称雄武林已逾百年,城内高手如云,如果你是江湖人,一连三天看见这么多高手同台比试,一定让你乐而忘返。   但是,切记切记,你一定要在第三天日落前离开百里城,千万莫被城中如画般的景致迷晕了眼,否则你就可能永远都出不来了。   当然,如果你是心术不正之人,只要你敢进这座城门,你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三十年后,江湖中最有名的一句话变成了——   武林至尊,名城百里,好人得益,坏人送命。   你是江湖人么?   如果你是,你就应该听过这句话。   敛财有术   八月初九,吉。宜交易,宜出行。   百里镇百里客栈的店小二打着哈欠卸下门闩时,天刚蒙蒙亮。   微微的天光映着这个滇边小镇的石板路,以及黑压压守在路边的一群人。   听见开门声,人群一阵骚动,其中一条大汉更是大步冲上前来,冲着店小二劈脸就问:“现在才开门,想急死老子么?”   店小二见他一脸煞气,又做短衣绑腿江湖人打扮,只当遇上了打家劫舍的强盗,顿时杀猪一般大喊起来:“我刚到这个镇,才上了几天工,身无分文。你若求财,自去找我们掌柜的,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老子求个屁财,破财还差不多!”大汉啐了口浓痰在地,想这小二既是新人,多说也无益,便问:“你家掌柜的呢?”   “在里屋数玉牌。”店小二很老实的回答道,“掌柜说今年来的客人一定比往年多,所以玉牌也做得多了,要点个清楚才行。”   大汉早已不耐烦,一把推开他进得门去,其他人纷纷效仿,一窝蜂似的涌了进去,在大堂找位子坐下。   其中一留着羊须胡的老头盯着内堂的棉帘,对身旁人道:“听说了吗?今年百里城萧城主要亲自下场指点弟子比试,所以慕名而来的人比往年多了数倍!”   “是啊,听说在八月十三日,也就是他老人家五十大寿当天,萧城主将现身试剑台。”   “想必到时候还能见到萧夫人吧?她年轻时可是个大美人,不知如今变成什么样子。”   老头嘿嘿笑道:“萧夫人最出名的不是她的美貌吧?”   “那是,天下人谁不知道她是女财神,没有她,又怎来今天的百里镇?你还别说,上回我那尚书表舅嫁孙女儿,表侄女指名要到百里镇来挑嫁妆,因为这几乎集合了南北所有货源的精萃,天底下再没第二个地方比这更齐全,应有尽有。”   “难道你忘了萧夫人未出嫁前的身份——天下首富洛阳宫家的大小姐,怎会不懂经商?你看,百里镇在她手中从无到有、由荒凉之地变成滇边最繁华的城镇,不过才用了三十年的时间。”   正议论纷纷时,棉帘忽然掀起,一个又白又胖一脸福气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是客栈老板金一斗。见大堂人已爆满,他非但毫不惊讶,竟然还满面春风的招呼道:“今年大家来的都比往年早啊……乔老三,这一年中恐怕你也就今天会起这么早吧?”   “不早能行么?”大汉瞪着眼阔步走到他面前,“去年不过晚了半个时辰,好位置便被人挑光了,害老子坐在最后一排,脖子都伸直了也没看清个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急咻咻的递过去,嚷道:“黄金一百两,买正面第一排中间的位子,快给老子玉牌,莫被他们抢了先。”   “对不住,那是去年的价。”金一斗笑的一团和气,“今年想坐第一排,可要这个数了。”   他张开右手五指,晃了晃。   五百两黄金!这可着实不是笔小数目,已抵的上普通人家近十年的开销用度。   谁料乔老三目中竟掠过一丝喜色,大声道:“这么说,江湖传言今年萧城主将亲自下场,是真的了?”   金一斗的目光在众人满含期待的脸上转了一圈,不紧不慢的说:“不错——我家城主将在比武的最后一日,亲自下场指点本城弟子的武功……”   众人顿时喜形于色,其中有人迫不及待的追问道:“那么,城主他老人家当真会当众施展‘归去来兮剑法’?”   金一斗笑眯眯的说:“关于此事,夫人尚在劝说我家城主,能否成功,在下也不敢打包票。不过,惊鸿剑已有十年未出鞘,如若城主应允,大家就有眼福了。当然,观赏费另计……”   听到这里,乔老三哪还按捺的住,大声接过话茬道:“老子不知道别人,反正老子是使剑的,花再多钱老子也要看看当今第一名剑长啥样!”   众人暗暗点头。谁都知道,百里城城主武功盖世,有机会亲睹他的风采,傻子也不会错过,若能从中学得一招半式,一生都受益无穷了。   “那好,请诸位先把入场费交了吧。”金一斗坐到柜台里面,拿出了帐本。   众人纷纷抢着上前,争先购买视野比较好的位置。不消片刻,柜台上的金锭已堆得跟小山差不多,而客栈门外仍不断有人进来……这时,天色刚大亮。   乔老三抢在众人前面买到了一个好位置,心满意足的坐到一边,刚喝了口茶便见方才那个被他吓的半死的店小二走了过来,“砰”的一声摔了个盘子在桌上,尖声道:“早点一份,纹银十两。”   乔老三仔细一看,原来所谓的早点就是一碗清水,内有几个馄饨、几根粉丝、几片菜叶,外加一笼包子——蒸笼倒是不小,包子却只有两个。   乔老三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了,他不在乎钱,但他不喜欢被人当羊宰。当下猛的拍了拍桌子,吼道:“这么点吃食竟然要十两银子!老子看上去像个傻子么?”   “我爹不是傻子。至于你……”店小二认真的看了他几眼,最终摇摇头,“我看不出来。”   “我看出来了。”乔老三气极而笑,“我看出你是想找死你。”   “谁说我想找死?”店小二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我只想找你要钱。”   他好象真的不明白乔老三在说什么。   乔老三本已忍不住要动手,却又平静下来,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突然明白过来——这人不正常,很有可能是个弱智。于是决定逗逗他,便问:“如果我偏不给呢?”   “你必须给。”店小二又摆出那副很认真的样子,“我娘说,只要客人在店里坐下来就必须吃饭,吃饭就必须给钱。你不给的话,娘会不高兴。她不高兴,我爹也会不高兴。我爹不高兴,你就要倒霉了。”   “我倒霉?”乔老三简直要笑出声来,“你以为你爹是天王老子?”   “我爹不叫天王老子,他姓萧,叫萧左。”店小二如是说。   客栈内本来很吵杂,此刻却骤然静了下来。   萧左……每个人都至少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三遍,就像默念神祗的尊号。   三十年了,尽管青丝渐成雪,尽管世事多变迁,可萧左这个名字却始终是江湖人心中一个永不褪色的传奇。   因为,他就是江湖第一名城百里城的城主,也是江湖近百年来声名最噪的武学宗师。   可如今,这个看上呆头呆脑的店小二居然自称是他的儿子?!   “你说萧城主萧老爷子是你爹?”乔老三的样子看上去好象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割下来,转头瞪向柜台,嘶声道:“金大掌柜,他说的不是真的吧?”   金一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店小二,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张口正欲回答,忽听一个冷冷淡淡、清清亮亮的女子嗓音从客栈门口传来——   “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就是百里城城主的儿子,萧家的三公子,萧诺。”   众人回过头,只见客栈外不知何时已站了个非常奇怪的女子:她的年纪肯定不大,却自有一股老成持重的气质;她的眼睛明明谁都没看,可每个人都觉得她在看着自己……最奇怪的是,她分明好好的站在那里,却让人觉得她根本就不存在!   她好象不属于这个尘世,一双清澈的眼睛,就像水一样淡无一物,淡得无喜无怒无欢无恨,连冰冷都谈不上。   她是谁?怎会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淡定?   就在众人心中发出这样的疑问时,女子拾阶而上,径自走到店小二,也就是那位叫人大跌眼镜的萧三公子面前,站定了。   故人之徒   我在桌前站定,看了眼摆在乔老三面前的那份早点,朝萧诺微微一笑,道:“这个人好凶,吓了你一跳,是不是?”   萧诺点头,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所以你才要他买这么贵的早点,是不是?”我又问,眼睛瞬也不瞬的紧盯着他。   萧诺的目中出现一股迷惑之色:“姐姐你在说什么?不是我非让他买,是我娘说只要在大堂里坐下的人就必须吃饭……”   “金老板也坐着,为什么你不给他也送一份?”   “啊?这个……”萧诺愣了愣,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抱起了头,“是啊,应该也给他一份才对。”   “还有,你现在也坐下了,你是不是也该吃一份?”   萧诺吓得连忙跳了起来,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能吃!我娘说了,早点是卖给客人的,这样才能赚到钱,被自己人吃了就亏啦!”   众人发出窃笑声。我则微皱起眉,难道他真的如师父所言是个……可是,这样一个清清秀秀的少年,又有那样一双惊才绝艳的父母,怎么会呢?   我决定再试他一试,便也坐了下去,问道:“三公子,如果我要拜见令尊,除了交钱买牌外,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有啊。”他回答的飞快,“只要你剃光头发,再披一件红衣服。”   周围顿时起了一片错愕声。   萧诺解释道:“上次有个光头的老伯伯来,没买玉牌,金大叔也引他去见我爹了。”   金一斗尴尬的咳嗽两声道:“三少,那人是少林方丈得远大师。”   “是吗?”萧诺一呆,非常不好意思的朝我笑了笑,“那你就背几只麻袋吧,我爹也会见的。”   金一斗继续尴尬:“三少,那个是丐帮帮主。”   “这样啊……”萧诺好象也没招了,吭吭哧哧半晌,眼睛忽然一亮,大声道:“对了,姐姐!你头梳追星逐月髻、身着八宝绫罗衫,脚穿银丝缀珠鞋,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爹不但会见你,还会很高兴呢。”   金一斗诧异的转头问他:“三少,这个又是谁啊?我不记得有这么样子的一个客人求见过老爷啊。”   “我娘啊。”萧诺神采奕奕的回答,众人却黑了半边脸。   我沉默片刻,决定放弃,自怀中取出一只乌木小盒,转身向金一斗道:“如果是这个,不知道可不可以破例?”   金一斗双手接过,打开盒盖,拿出里面的一方锦帕。待他看清楚帕上绣的字后,脸色顿时变了,极度谨慎的朝我望来:“姑娘尊姓大名?”   “风晨曦。”我淡淡的说,“我无父无母,从师姓。”   金一斗长长吐出口气:“原来是故人之徒。”   故人之徒……我的视线透过开着的窗户望向远方,天边彤云似锦,艳阳初起,而那段尘封往事也因为这句话终得折回。   三十年了,沧海桑田。   金一斗又盯了我几眼,才将盒子盖好,交递给萧诺道:“那么三少,我这里分身乏术,就有劳你带这位姑娘去见城主。”临了又嘱咐一句:“坐马车去。”   “喔。”萧诺乖乖的领我出门,身后则传来轻微的声音:   “不会吧?他真的是萧三公子?”   “萧老爷子一生英勇,两位大公子也是人中龙凤,没想到这个小儿子却这么,这么……”话未说完便化成长长的叹息。   我也不禁微叹。早在出发之前,师父已告诉过我,萧左共有三个儿子,长子萧陌容貌俊美、温文尔雅,处事沉稳老练,素有诸葛之名;次子萧渐剑法极高,直追其父,被江湖人士公认为武林新秀中的佼佼者;只有这个小儿子,整天东游西荡、不学无术,且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无论怎么教养都成不了才。   师父啊师父,你究竟给我安排了一个怎样的麻烦?   而这时那个不成气候的三少已经跳上马车,快快乐乐的朝我招手喊道:“姐姐,快上车,我带你回家。”   我依言上车,马蹄急驰,两旁风景飞般掠过,过不多时便出了百里镇。路边奇峰突起,我抬头一望,不禁轻呼出声:“那是什么?”   只见险若刀削的悬崖峭壁上,随处可见红色的彩绘壁画,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却依然色彩鲜艳。在这些壁画旁边,赫然悬挂着一个个黑褐色的棺材,大致数来竟有几百具之多。   萧诺答道:“这是僰人悬棺,很好玩对不对?既不着天又不沾地,有‘天地悠悠,吾独悬于浮世’的感觉呢。我死了也要这样葬!”   “僰人?”   “嗯,就是住在深山里的部落人,我爹说他们的历史可能比我们还悠久。”   “你见过他们?”   “当然了。他们虽然不喜欢和外界打交道,但百里城例外,因为他们要请我们帮他们挂棺材。姐姐你看,那些比较低的,里面葬的是普通人,就由百里城弟子去挂;那几个最高的呢,里面葬的是僰人的族长和祭祀,可是我爹亲自挂上去的哦。除了他,谁也飞不了那么高!”   我心中暗自惊悸。他所指的那几具棺材,高居百丈悬崖,而且无论从上往下掉还是从下往上攀都不太可能,该是怎样的轻功,才能做到?难怪师父自负一生,但惟独对萧左颇多避忌。   转念一想,忽觉不对劲,便问:“你刚才说他们历史悠久,可百里城建立不过百年,在百里城出现以前,他们是怎么挂棺材的?”   萧诺撇了撇嘴,道:“就是说嘛。没有百里城之前,他们都是自己攀崖把棺材挂上去的。可是自从他们发现我祖师爷爷,哦,就是百里闻名,发现他会飞后,那些僰人就不肯这么辛苦了。到了现在,他们连一个会挂棺材的人都没有了。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姐姐你说,几百年后的人会不会连跑步都不会啦?”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想过这么远的问题,而萧诺却倏的笑了,冲我眨着眼道:“我想那些后人一定会很奇怪,也许还会一群人专门来研究这些悬棺是怎么挂上去的,又是谁把它们放上去的……哈哈,好好笑!”   我也笑了笑,并不答话。萧诺自觉无趣,也沉默下来,片刻后,到底闲不住,便从锦盒里拿出那方丝帕,大声念道:“遥举卅年陈酒,忆君英姿明秀。寄语故人心,谨祝健体康寿。知否,知否,今秋紫萸依旧……原来是阕如梦令。”   我扬眉,看来这位三少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无用,起码还熟通诗词。   谁知他下一刻就露出极其惶恐的表情道:“完了,完了……这帕子要被我娘看到非出大事不可,没想到我爹竟还有个相识了三十年的旧情人!”   我淡淡道:“不是情人。”   “不是情人,难道是敌人?”   “曾经算是。”   萧诺露齿而笑:“姐姐骗人,敌人会写这么情意绵绵的词给你么?”   情意绵绵?我摇了摇头,不愿再谈,径自转头看向窗外。   马车不知何时已驰进一片茂密的竹林内,放眼望去,两边俱是翠竹摇风、修篁如黛,仅凭目测,已有万倾,置身其中,恍若被绿色海洋包围,竟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尽头……难道百里城就在这片竹海附近? 如果真是这样,始创者把城址选在如此美丽的地方,且又靠近人际罕至的深山老林,真是既可坐拥如画美景又可确保其安全隐秘性。   电光石火间,一个想法跳出我的脑海——水上有城,名曰百里——这个“水”,莫非并非湖水、海水,而是指竹海?   我并非喜欢胡乱猜测之人,只不过虽然现在的百里城已不像当年那样神秘,但有关它的城池具体位置所在,依旧是江湖上最大的秘密……行事如此隐秘,任谁也不免起了些许好奇。   便在这时,车夫突然朗声道:“根据城规,下面的路段不便参观,请贵客关窗。”   “我来我来。”萧诺关上车窗,车内光线骤然变暗。我伸手轻扣了下车壁,这马车竟是以精铁所制,如出意外,被人自外关死,岂非逃都逃不出去?   就这样,我和萧诺呆在一片漆黑中,只觉得车身轻晃,约走了一柱香时分,悠悠停下了。   车门自外而开,原来已停在一座府邸的花厅前。一声音慢吞吞的传了进来:“欢迎三少爷回家。阿不,给少爷更衣;阿许,给少爷换鞋;阿变,给少爷梳头;阿心,给少爷净手。”说话间,一只手将他拉下车,四个青衣家仆齐齐围拢,只见衣衫不见人。   阿不阿许阿变阿心——不许变心?这种古怪名字,一听便知是萧夫人给起的,难怪师父常说若论古灵精怪,天底下恐怕没人比得上那位宫大小姐。   不过一会儿功夫,家仆散开,萧诺的样子已由一个店小二变成了贵胄公子。一六旬左右的紫袍老头走过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嗯,这个样子应该可以去见夫人了。”转身又朝那四个青衣家仆伸手道:“拿来。”   四个家仆每人乖乖递上一锭碎银子。   萧诺好奇的问道:“财伯,今天发工钱吗?以前不是你发给他们钱的吗,今天怎么变他们给你了?”   紫袍老头财伯恭恭敬敬的回答:“回三少爷,这个不是工钱,是赌金。”   “赌金?”   “老奴跟‘不许变心’他们打赌,看三少爷这回能当多久的店小二,老奴赌你今天回来。”   萧诺立刻露出一副很羞愧的样子,对不许变心四奴道:“因为我要带这位姐姐回家,所以……你们一定赌我能做足三天,是不是?”   “回三少爷。”财伯打断他,“他们赌的是你昨夜就会回来。”   “……”   财伯将视线转到我身上:“这位姑娘是要见城主吗?城主现在有贵客,暂时没法见你。”   萧诺问道:“什么贵客?”   “哦,这位贵客可就说来话长了。他是前武林盟主的义子,但说是义子,其实是侄子,因为盟主膝下无子,所以盟主妹妹过继给他的。说起那个盟主妹妹,三少爷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绝代有佳人,一笑倾武林’讲的就是她了。当然,那句话的原型是说汉武帝的李夫人,李央央还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惜棋差一筹,最终都没斗得过卫子夫……”   然后便听他从卫子夫说到武则天,再说到太子弘的脔童,由此展开对好男色一事的看法,最后总结:“那位程必鸣公子,就是武林里出了名的好男色第一人。”   我终于有空暇发话道:“那么可以拜见一下城主夫人么?”   “可以啊,我带你去!”财伯还没说话,萧诺便一把拉起我,一溜烟跑出花厅。   “三少,三少……”身后传来财伯的呼喊,“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夫人在哪儿?你不问我怎么会知道夫人在哪儿?你不知道夫人在哪儿怎么带那位姑娘去……哎呀,算了,还是老奴告诉你吧,你还听得见吗——夫人在饭厅。”   所谓伊人   饭厅外。   有竹有肉轩——风晨曦抬眼看着头顶的匾额,心道:又是一个古古怪怪的名字,想必也是萧夫人起的。   不料,却听一旁萧诺得意洋洋的说:“这个名字不错吧?是我起的哦。很久以前呢,有个很妙的人叫王动,因为家里穷的只剩下一片竹林,他就给自家庭院起名叫有竹无肉轩。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不过我们家比他家有钱多了,所以……”   话未说完,一阵风吹过,带来一股非常好闻的香气,他嗅了两下,脸上乍现出兴高采烈的神情,大喊了一声“娘”,一阵风似的冲进门去。   风晨曦只好也跟了上去。   跨过雕刻着精致图案的门槛、绕过绘着美人扑萤图的屏风、行过一排放满古董物件的博古架,随着那股香气越来越馥郁,风晨曦便看见了一个女人。   一个坐在铺着丝绒的八仙桌前,翘着丹蔻染红的小指,秀秀气气的喝着粥的女人。   只一眼,风晨曦便知此人定是萧左的爱妻、宫家的大小姐宫翡翠无疑——除了她,天下再无第二个连吃早点时也要穿戴得如此奢华灿烂的女人。   怪不得师父一再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宫翡翠都会打扮的精致得体极尽妍态。   风晨曦正欲上前拜见,萧诺已手舞足蹈的扑了过去,一把拉住宫翡翠的衣袖,连声嚷道:“娘!娘!你这件孔雀羽锁子锦好漂亮哦,再配以这件杏黄金缕裙,简直完美!我再看看挂饰……哇,是双同心帕耶!娘你真会打扮!不过,再加一块玉佩会不会更好点?”   说到此处,他突又噤了声,目光直勾勾的盯住宫翡翠的头,盯了半天,骤然眉开眼笑道:“环云髻!娘,你梳了环云髻!我就说嘛,只有皇后那种没品位的女人才会用百花宝髻来配紫金百凤衫……三年前在京城看见那个老女人竟敢打扮成那样出来接受百姓朝拜,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怄的慌。”   “算啦,儿子,品位这东西本就是天生的嘛。”宫翡翠得意洋洋的摸了摸头发,“来,帮娘看看这双鞋如何……”说着,也不吃饭了,把腿一伸,拉开覆在脚面的群摆,露出一双做工精致的小靴子,好象根本就没看见旁边还站了个大活人。   她当然不是真的没看见风晨曦,她虽已年近半百,眼却尖的很,不但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姑娘身怀武功,而且武功还相当不错。   她故意视而不见,也就是因为这一点。   这么些年来,想拜会萧左的武林同道实在太多,虽然其中大半都被金一斗挡驾在百里镇,可每天仍有两三个被引见的,她可没那么多精神去应付。   她是故意装做没看见,萧诺却是真把风晨曦给忘了——他的注意力都被母亲的鞋给吸引去了。   “红凤花靴?娘,我觉得杏黄金缕裙还是跟岐头履比较相配啊。”   “是吗?”宫翡翠翘起脚,左看看又看看,颦着眉道,“好象是呢……那如果我穿的是浅碧凌的裙子,又当如何?”   “哦,那样的话,你就……”   就这样,这母子二人由一双鞋说开去,继而说到衣衫和服饰的搭配,再接着是服饰和发型的搭配,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热火朝天,外人根本就插不上话。   风晨曦也不烦也不恼,静静的站在一旁,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却是财伯跟来了。   见那对母子俩聊的正欢,他脸上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对风晨曦道:“姑娘,我看你还是先到偏厅歇会吧。我家三少别的不灵,对穿衣打扮却是专家,每回夫人一和他聊上,至少也要一顿饭时间。”   风晨曦淡然点头,跟他去了偏厅落座。等了半天,渐听外面那对母子的谈话已快至尾声,忽又有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插了进来:“三弟回来啦?你这小鬼,当店小二有什么好玩的,竟去混了一整日。”   “大哥!”萧诺虽发出抗议的叫喊,可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依赖和亲昵,“我已经十七了,不许你再喊我小鬼!”   原来是萧陌来了,风晨曦暗忖。   偏厅四面都有窗,阵阵秋风送爽,吹起偏厅门帘,她一抬眼,正好看见堂上站着一名微笑的年轻男子,果如师父所言:容貌俊美、温文尔雅。然而一双眼睛精光内敛,显然武功修为也颇深湛,这却是师父未提及的。   难道是次子萧渐名声在外,叫众人都忽略了萧家这位长子也是个武林高手?   不管怎么样,单单和老大相比,萧诺已是毫无闪光点可言。   却说萧陌一进内堂便觉察出偏厅有人,只不过也和他母亲一样,只当又是个求见父亲的江湖人士,是以干脆装不知道,连问都没问一声,自顾和弟弟调笑道:“你本就是个小鬼,哪有不让人喊的道理?喂,小鬼,你可知你去当店小二时错过了什么?”   “什么?大哥,你快说快说!”   “你的曲水流觞亭……”萧陌拖长了嗓音,“盖好了。”   “真的!”萧诺惊叫起来,“那你快去约子昂哥哥……”   “昨天就约过了。不但约了子昂,还有小酒仙他们呢!”萧陌拿眼睛瞟着小弟,“我们把酒杯放进水槽,水流把它带到谁面前,谁就作诗一首……哎呀,玩的不知道多尽兴。”   “你、你们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不等我?”萧诺懊恼的几乎哭出来。   “后悔了吧,谁叫你非闹着要去当店小二?下次再这么任性,有好玩的我还不等你。”萧诺瞪了他一眼,自怀中取出一叠软帛,递上去道:“好啦,别哭丧着脸了。喏,这是那天做的诗,我都记下了,拿去看吧。”   萧诺连忙接过,大略瞧了瞧,抬眼笑道:“大哥,我看这一次子昂哥哥的诗可把你比下去啦。”   “哦,何以见得?”萧陌凑了过去,兄弟二人就此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风晨曦在偏厅听的一清二楚,不禁心生疑惑:这萧诺为人处世处处像个孩童,怎会对诗词如此精通?   正想着,财伯端着杯茶走进来,道:“姑娘,你且喝点茶。我家三少别的不灵,对诗词歌赋却是专家,每回一和大少爷聊上,至少也要半个时辰。”   “别的不灵?我看三公子谈诗论赋,出口成章、见解独到,财伯何出此言?”   “唉。”财伯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姑娘你有所不知。要说我家三少啊,真真叫人伤透脑筋。记得夫人怀他那会儿,府上鱼池里的鱼接连不断离奇死亡,最后竟在一个月内统统死光了,这可是个异象啊……哦,说到异象,还有更怪的呢……”   他开始滔滔不绝,从金鱼之死谈到白茶花枝上突然冒出朵红花,继而又举出至少三个以上的这种异象说明萧诺生来异于常人,至于他怎么异于常人,他又举出至少三个以上的例子,例如:萧诺八岁那年模仿吴道子的画便能乱真,可他至今也不知道墨水和清水的分别就是一只砚台;再例如:萧诺十岁便能演算最复杂的算术,但他到现在无法理解米饭和粥其实是一种东西。   就在讲这个米饭和粥的例子时,财伯突然停止了絮叨,匆匆忙忙的对风晨曦说了句“姑娘你稍等”便奔了出去,至宫翡翠面前道:“夫人,您的粥没喝多少啊,老奴叫人换份新的来吧?”   宫翡翠懒洋洋的挥手道:“不用啦,我吃饭不能停,一停就再没了胃口。”   “这样啊……那好,刚巧城主打发人来问您早饭吃了多少,人还在外面候着呢,老奴这就去回了,省的让人再跑一趟。”   “财伯回来——”宫翡翠的眼珠子转了两下,“啊,怪了,怎么说着说着我又饿了呢……玉粹,让人给我上碗粥。”   “是。”站在她身后的一个中年美妇强忍着笑转脸对旁边一个紫衣侍女道:“小挽,没听见夫人说饿么,还不快去厨房。一碗粥恐不顶事,记得再拿些千层糕。”   话未说完,到底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   风晨曦在偏厅听着也不禁莞尔,这位萧夫人素来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如今看来倒对自己的丈夫颇多忌惮。而其他人,如财伯、玉粹,显然很清楚她这个死穴。   宫翡翠恨恨的瞟着玉粹,骂道:“你这死丫头,当初为什么不跟你姐姐一样,找个婆家早早嫁了得了!”   玉粹笑答:“那是姐姐没我有福气,不能一辈子都陪在大小姐身边。”   宫翡翠“呸”了一声,道:“亏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小姐,哪回你不是帮着那个混蛋不帮我……”   “混蛋?”忽有一人接腔道,“好个似曾相识的称呼啊,是在说我么?”   偏厅内,风晨曦浑身骤然一震:怎样一把动人心弦的嗓音!那么醇厚,如饮沉酒;那么清越,如闻丝竹;那么柔煦,如沐春风……像时光撞击在青春的弦上,一下子扣到了心中来。   “城主。”   “姑爷。”   “爹。”   外面响起一片问安声,风晨曦也缓缓从椅子里站起。其实,就算没有听见那些人的喊声,她也知道:是他来了,只有他,只可能是他……那个她一直等到现在也未能见上一面的男人——萧左。   武林第一人   我忽然觉得有点紧张。   自我有记忆以来,听闻最多的便是这个人的故事。阴山每个月都会有专门的弟子到师父所居之风幽憩,向她汇报武林动态,而每次师父都会在最后问一句“萧左最近在做什么?”,有他的消息时她不见得如何欣喜,但没他的消息时她却会怅然若失。   师父为人冷漠,喜怒不形于色,而她对此人的明显关注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我觉得很好奇。直到有一次师父喝醉了酒,拉着我的手呢喃说:“既生风,何生萧……”   那晚,我知道了事情的一切由始,以及师父对萧左的复杂心态——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击败过她的对手,在怨恨的同时,却对他又有着难言的欣赏。(有关萧左、宫翡翠和风纤素他们的故事,详见前传《风烟引》)   因此,在我十八年生命中,萧左是唯一一个让我好奇不已的人物。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象,这个让师父一生难忘、被江湖中人称为武林第一人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今,他就在外面,和我仅一帘之隔,我却忽然觉得有点紧张,站在帘前,不知是否该贸然出去相见。   犹豫间,听得萧左夫妇在外说笑了几句,然后财伯的声音插了进去:“城主,夫人,有位姑娘在偏厅等候多时了,是不是先见一见?”   “呀,姐姐!我怎的把姐姐给忘了!”这是萧诺的声音,听上去已经往我这边跑来。   我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要见到他了……终于要见到了。   “诺儿,哪个姐姐?你跑那么快干吗……”   宫翡翠犹在喊着,我面前的门帘已被人一把掀开,我深吸了一口气,甫抬眼便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瞳仁中。   那是一双奇异的眼睛,乍见仿若沉静的湖水,深处却又似隐藏着无数旋涡,好象一不留神便要将人吸进去……我忙挪开目光,转而打量那双眼睛的主人。   他已不再年轻,但是那种飘如流云的风流蕴藉、那种逸如秋水的潇洒倜傥,却足以令人忘却他的年龄。   萧左!   只有萧左才会有这样的风姿,或者说,只有这样的风姿才衬得上那样一个传奇人物。   我怔怔的凝视着他,他也只是笑笑的看着我,一时间我们都不曾言语。   片刻,宫翡翠首先开口:“这位姑娘是……”   我回过神来,向前走了几步,正欲自报家门,萧诺已抢着道:“娘,这个姐姐叫风晨曦,金大叔说她是‘故人之徒’。”说着,拿出金一斗交由他保管的锦帕。   宫翡翠接过,只瞧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迅速抬脸看向萧左,道:“你、你看看!是……”   萧左却只是看着我,笑道:“三十年未见,风总管……你师父,可好?”   他未见锦帕已知我来历,显然百里城与百里客栈之间必定另有更快捷的联系途径,使他早就知道了一切。   我向他施了一礼,回道:“家师素来体弱气虚,身体一向不大好。不过她老人家常说,人活一世,只要把心放宽,便可得安康。”   “她真这么说?”宫翡翠灿若星辰的眸中倏的划过一丝异彩。   “是的。”我淡淡道,“师父还说,胜负成败皆命数使然,与人无忧。”   宫翡翠沉默下去,半晌,忽把头一抬,看着萧左迟疑着道:“你还要带她去那个地方么?看在纤素姐姐面上,可不可以……破例?”   “不可以。”萧左把手放到她肩上,轻轻拍了拍,“你先吃饭,我们去去就回。”   继而转向我道:“跟我来。”   语毕转身先行,我愕然之下,也只得向宫翡翠点点头跟了上去,听见萧诺在身后道:“娘,爹带这位姐姐去哪儿?”   财伯抢着道:“老奴赌他们去了鲜见林。这是赌金十两。”   “……财伯,你又来了……”   穿过抄手游廊,屋宇依山而建,晨雾缭乱间,像行走在水天边缘。碎石小径别有情趣,以不同颜色拼凑出不同图案,两旁种着低矮灌木,苍翠欲滴。路的前方是道拱门,门上无锁,只用红色丝线系了个结。但等我走到门前时,才发现那个结复杂之极,并不好解,而同时我看见门上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写的正是“鲜见林”三字。   果被那财伯猜中,萧左带我来了这里,可是,这里又有什么玄机?   萧左伸手拆解红结,手指灵巧纯熟,带着独特的韵律,更像舞蹈。谁知他刚解开便用更快的速度结回去,然后转头道:“你来。”   我怔了一下,迟疑上前,对着那结看了许久,然后将眼睛一闭,脑海里回忆着他刚才拆解的动作和步骤,等我回忆完毕,再睁开眼睛时,结已被我解开。   萧左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微笑道:“很好。”   他推门,乌木拱门应声而开,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碧色——竹林,再见竹林。   竹叶上霜露凝珠,天地一片幽静,像是连露珠滑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的见。而其中一些修竹上,竟或插或挂着许多兵器,其中大半为风雨侵蚀,已残旧不堪。   萧左走到一杆竹前,拔出了上面插着的那把剑,在所有裸露着的兵器中,惟独这把的剑刃依旧光华清冽如泓静水,不见丝毫锈迹。   我不禁叹道:“月出沉水,英雄是谁……想不到十五年前名扬天下但却忽然间消声匿迹的沉水剑竟然失落在此。”   萧左目光闪动,道:“说是鲜见林,其实也是解剑林。康咏先生不肯解剑,我也只有请他将剑永远留在此处。”他手臂一扬,沉水剑划出流星般的璀璨光芒,再度插回竹身上。   一路行去,所见的尽是名兵利器,每样兵器身后都有着江湖一则传奇,而萧左却放任它们在此风吹雨打,毫不爱惜。   见我神色有异常,萧左问道:“你可是为这些剑感到可惜?”   “不。它们不是我的剑。”   “你只在意自己的剑?”   “不错。”   “你是天生的剑客。”萧左笑了。   笑声中,他带我来到一间小屋前。名副其实的小屋,长宽不足五步,连我来时的马车车厢都比它大。   萧左弹了弹屋旁的竹子,屋门即开。屋里空空,什么都没有。萧左又弹了下竹身,只听一阵响动,地板自动移开,露出个地道入口。   沿台阶下去,是条长长的石道,扑面一股寒气,如置身冰窖,而身后咯咚一声,地板又合上了。   这么隐蔽的地方,萧左带我来,他分明知道我过目不忘,难道就不怕我来意非善?   石道尽头是处石门,萧左自右向左将门推开,我走进去时状似无意的搭了下石门,发觉它厚达尺余,在我的两成力道下依旧纹风不动。   一路行来,三处机关:第一处红绳取巧,第二处竹枝取智,第三处石门取力。要想连过三处走到这里,的确非一般人所能做到。   门内石壁上嵌有水晶灯,灯光全都聚焦在一处——雕花檀木长几上,横架着一把剑。剑鞘如墨,紫金吞口,虽未出鞘,但剑气已盛,我只觉眉睫处一片冰寒,呼吸都紧了起来。   萧左凝注着这口剑,眼睛里的光更亮了,一字字道:“你同你师父一样博闻强记,对江湖事如数家珍,你可知这把是什么剑?”   我微微一笑,道:“萧城主自幼练剑,后又以剑成名,至今已有三十余载,如果有人说你不是真正的剑客,恐怕谁都不会相信,是不是?”   萧左笑道:“恐怕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真正的剑客,都只爱自己的剑,是不是?”   “这本就是剑客的通病。”   “所以……”我淡淡的得出结论,“这把剑定然是惊鸿剑无疑。”   萧左弃那么多名剑于野全然不顾,却惟独对此剑视同拱璧,光守护机关就用了三重,足见此剑的重要性。一个剑客,只会对自己的佩剑如此珍视——我相信我绝对不会猜错。   萧左再度笑了,道:“那么,你可知惊鸿剑是把什么剑?”   “楚国剑师司徒光临终呕血所铸,长三尺四寸,剑成之日,杀气惊飞大雁,故曰惊鸿。上古名剑,自然不凡,只是此剑过于锋芒毕露,若非绝代高手,不但驾驭不了,反为其所噬。”我笑笑,道,“不过城主自然是勿需为此担忧。三十年前你护送宫大小姐和鎏金三钴杵纹银阏伽瓶赶赴百里城,曾三次出剑,皆为保护美人,由此滋生一段武林佳话。后来更是携此剑纵横江湖,无逢敌手,被推崇为天下第一剑。只有这样的剑才配的上城主,也只有城主这样的高手,才驾驭的了这把剑。”   萧左盯着我,许久,缓缓道:“你为何不将剑拿下来仔细看看?”   他话中似乎别有玄机,我依言照做,握住剑柄抽将出来,脸色顿时大变——断剑!   这竟是一把断剑,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剑刃,断口处光滑之极。   我看着那把断剑苦笑:“下次评剑前,我会记得先看看剑身。这……是内力所震?”   “是。”   我长吁口气,喃喃道:“萧城主当真好功夫、好手段,只可惜了这把好剑……”   萧左悠然道:“此剑亦非姑娘所有,何必为之可惜?”   “我不是为惊鸿剑可惜,”我看着他道,“我是为你可惜。”   “哦?”   我笑了笑,缓缓道:“剑虽折,人尚在——萧城主英明过人,难道连这个道理都想不到?”   萧左面色不变,淡淡道:“我已断剑明志,风姑娘何苦还咄咄相逼?”   “晨曦不敢。”我回答道,“更何况,阁下为求远离江湖是非,不惜震断佩剑,显然是决心已下,莫说是晨曦,就算是当今武林最有份量的人,恐怕也无法令萧城主移志了。”   萧左笑道:“三个月前,少林得远大师在看见这把断剑后,二话没说便长叹而去。”   我将剑放回架上,道:“得远大师当世高僧,能让他亲下少林登门拜访,想必是有大麻烦了。”   “不错。”萧左叹着气道,“老实说,我生平最怕的就是麻烦,可麻烦却总是喜欢找上门。”   怪不得宫翡翠问他能不能看在师父的面上为我破一次例,原来她以为我也是为了请萧左出山而来的。我笑了笑,道:“萧城主莫误会,晨曦此番前来绝不是给你添麻烦,而是——为你解决麻烦的。”   “为我解决麻烦?”萧左显得很讶然。   “不知道城主有没有兴趣跟我赌一把?赌约就是你的麻烦。”   萧左目光闪烁道:“很有意思,继续说下去。”   我悠然道:“人人都知道,萧城主被誉为当今武林第一人,惊才绝艳、剑法无双。可惜世事无完美,偏偏生了个儿子是智障,叫他头疼了十七年……”   萧左苦笑起来:“诺儿他,他只是……越简单的道理越不明白而已。”   我板着脸继续说道:“但我有办法在一个月内让萧三公子变得与常人无异。如果我做到了,就请城主答应我一件事,并随我阴山一行。”   萧左不动声色道:“如果你做不到呢?”   “如果我做不到,我就留在城中永远当三公子的婢女。”   萧左直视着我,沉声道:“你年纪虽小,但行事沉稳干练,武功也算同辈中佼佼者,有你永远跟在诺儿身边,也的确可以保他不再闯祸……这个赌约很有吸引力。”   “你答应吗?”问这话时我紧张的摒住了呼吸。   “为什么不答应?”他竟然回答的非常爽快,“如你所说,我已事事圆满,惟独一个遗憾,就是小儿萧诺。一个月时间就能消除我最大的心结,得回一个出色儿子,何乐而不为?”   一颗心柔柔放下,我扬唇而笑道:“师父说你生平最喜欢冒险,只要赌注够大,你就会答应。”   “终身之约,这个赌注的确够大。”萧左说着向我伸出手来。   我会意的与他互击三掌,但心里却悠悠荡荡,为着他那最后一句话,失却了往日的宁静——   终身……之约。   特色为本   八月初十,晴。万事大吉。   宫翡翠一大早就穿戴整齐的来到有竹有肉轩,刚咽下一口燕窝粥,回事的就来了。   “夫人,王大妈要见您。”   “哪个王大妈?”   “就是城东卖茶叶蛋的那个。”   “什么事?”   “她想在去试剑台的路上卖茶叶蛋。”   “玉粹?”宫翡翠头也不抬的喊了声。   身后的玉粹翻了翻手上托着的帐本,道:“大小姐,摊位已经没有了。”   宫翡翠对回事的人道:“听见了?去告诉她,申请摊位明年请早。”   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一个声音:“夫人,沙蛟帮的人在福来客栈和店小二打起来了。”   “这一大清早的,为什么打架?”   “回夫人,因为他们在早点里发现了一只蟑螂。”   宫翡翠略一沉吟,道:“传我话:福来客栈管理服务均失责,败坏我城名声,即日逐出百里镇。另,沙蛟帮敢在试剑第一天闹事,退还一半票金赶出去,此后三年不得参加试剑大会。”   “是。”来人急匆匆的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回事者不断,宫翡翠忙得再也没顾上吃一口早点。一个时辰后,财伯来了。出人意料,他不但步伐匆匆,连说话都不像平时那么罗嗦,简洁的只有一句。   “夫人,开幕式就要开始了。”   “好,走吧。”宫翡翠站起身,带着财伯、玉粹等一干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与此同时,通往试剑台的路上。   “瞧一瞧来看一看,祖传玉器大甩卖,镇宅至宝、辟邪佳品……”   “哎——走过路过别错过!城西铁匠铺荣誉出品,百年字号、童叟无欺……”   连天叫卖声中,风晨曦放下马车车窗,不过这样也抵挡不住什么噪音,因为萧诺仍然大开着另一边的窗户,并把头探出去兴高采烈的瞧着热闹,口中不时喊道:“停车停车!我要买那些金鱼……停车停车,我要买一包板栗……”   就这样,马车走走停停不下十次,我们的萧三公子也买回来一大堆物件,如:一缸金鱼,刚买回来不久就死了三条;一把木剑,剑身贴着闪闪发光的假银箔;一个风筝,上面画的美人脸有点像钟馗……总而言之,都是些完全没有用的东西,堆满了他的座椅,把他挤的没地方,只好坐到风晨曦这边来。   饶是如此,若非风晨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还打算把那个一看就知道是假货的前秦大鼎搬上马车。   风晨曦开始深切的同情起萧左,有这样一个宝贝儿子已是种悲哀,更不要说还有那样一个嗜商如命的妻子——谁都知道,如果不是宫翡翠,百里城绝对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   如果过滤掉这番纷乱的景象,风晨曦大致可以想象出以前的百里城是什么样:整洁的长街,清新可喜的竹楼,远山薄雾隐约着的田园农舍,不时有耕牛在长鸣……完全未经刻意雕琢的城貌必能令人想起一个词——世外桃源。   可是现如今,世外桃源却变成了小商贩当道的交易市场……风晨曦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了,却不是萧诺又要买什么东西,而是试剑台到了。   风晨曦下得马车,入眼便是一座巨大的围场,场内小桥假山竹树环绕,环境居然别致的很。围场中心为一池碧水,上有一方水榭,窗户、亭柱上雕着戏剧故事,石阶、护栏上刻着花莲云水,雕工精细,栩栩如生。   无数条长椅在水榭周围绕成一圈又一圈看台,早已坐满了江湖豪杰,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探头张望,更多的则是捧着纸袋吃板栗、瓜子抑或卤蛋,都是从方才那条长街上买来的。   见此情形,风晨曦也不得不承认,虽说宫翡翠把个好好的武林圣地变成闹街行市,但是若论带领人们发家致富,当真谁也比不上她。   正想着,萧诺也抱着一袋板栗外加苹果、香橘等下得车来,看样子他本来是想伸手去拉风晨曦的,可手上却满是吃食,只得冲她扬扬下巴,道:“姐姐,跟我来。娘在前排给我们留了座儿。”   阳光明媚,四处笑语喧哗,风晨曦的心情也突然靓丽起来,一边跟上去一边笑问:“我们来看比武,你拿这么多吃的做什么?”   “比武还要一个时辰才开始呢,之前是开幕式表演,我们可以边看边吃啊。”萧诺道。   开幕式表演?闻所未闻。风晨曦跟着他挤到前排,果见宫翡翠等人占据了一条长桌,旁边还有几个空位置。   落座不多时,前方水榭走上来一男一女,男子俊朗女子娇俏,宛如一对璧人。   宫翡翠朝他们点了点头,那男子便朗声道:“各位英雄……”   那女子接道:“各位侠女……”   然后两人齐声道:“各位来宾——大家好!”   男子又道:“首先,感谢各位不远万里来到百里城参加一年一度的试剑大会。”   女子接道:“其次,感谢此次试剑大会的三大赞助商:洛阳宫氏珠宝……”   语声稍顿,观众席前跳出两名女子,高举写有“宫氏珠宝”字样的大牌走了一圈,娇声念道:“爱她,就买给她。”   水榭上女子继续道:“京城妙手厅大补丸……”   观众席前二女换了个“妙手厅”字样的牌子,道:“比武受伤不吃药,要吃就吃大补丸。”   “海宁全鳖宴。”   二女又换了个牌子,道:“食之大者,为国为民。”   观众席响起一片笑声,水榭上两人也相视一笑,合声道:“下面,试剑大会开幕式正式开始,请欣赏——”   说着,二人退下水榭。与此同时,一大群手抱琵琶的少女奔了上来,那名男子的声音在幕后解说道:“此部分演出名为‘舞动的百里城’,富有浓郁百里城特色的歌舞表演将构成本阶段演出的主体,二十四名美丽的百里城少女将最先登场,她们将联合演奏《百里城颂》……啊,我们可以看见,参加演出的少女都很兴奋,跑在最前面的那位差点摔了一跤!”   这个男子显然是以内力解说的,虽然众少女已奏响乐曲,然而却不能掩盖他的声音,场下众人均笑了起来。   笑声未绝,忽见一个粉装玉琢的小女孩走到了最前面,合着琵琶曲调奶声奶气的唱道:“好一座美丽的百里城,好一座美丽的百里城……”   “财伯,”宫翡翠有气无力的呻吟了一声,“你在搞什么?她五音不全呀。”   “回夫人,”财伯面不改色道,“没有关系的,她是小孩子,观众都吃这一套。”   果不其然,一曲终了,尽管那小女孩声线奇特且吐字不清,众人还是抱以热烈的掌声。   宫翡翠转转眼珠,决定还是看看再说吧。   片刻后,二十四名琵琶少女撤了下去,换上一群身强体壮、手拿原始木棒的小伙子来。   幕后响起女子的声音:“现在是开幕式的第二部分,名为‘百里城功夫’,包括武术表演及鼓乐表演。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服装是按当地僰人衣饰仿制的,极具民族特色。”   水榭上的小伙子们你一拳我一脚的混战起来,犹如群魔乱舞,正惨不忍睹时,居然又抬上来一只巨型皮鼓,上卧一肌肉男,随着鼓点腾挪跳跃,做猿猴状。   宫翡翠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道:“财伯,这你又怎么解释?”   “回夫人,”财伯用非常冷静的声音回答,“这是民族特色,异乡人尤其喜欢。”   “财伯……”萧诺哭丧着脸道,“可是我们早就看腻了啊。”   “三少,老奴也是没办法,想讨好外乡人,当然也就顾不得本地人了。”   没天理的是,表演结束后,那些来自各地的观众的掌声居然真的经久不息。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蛋!”宫翡翠狠狠骂了句,不过心里却暗下决定:来年也应该把开幕式交给财伯策划。   然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小伙子撤下后,大约几十名男男女女一齐涌上水榭,女子头带大花,男子背后插旗,共同点是每个都画着一张鬼脸,就这样往台上一站,咿咿呀呀的唱开了,真如万鬼同哭,令人浑身寒毛倒竖。   幕后解说者道:“现在进行的是第三部分——戏剧表演。来自百里城梨园的优伶将完美诠释戏曲文化的精髓。”   “财伯……”宫翡翠的声音已经变的根本听不出是她了。   “财伯……”萧诺手上的板栗洒了一地。   财伯则摆出一副“你们不懂”的样子,道:“夫人,三少,要知一个成功的开幕式最讲究的便是有特色。方才那段僰人舞蹈乃是我们百里城的地方特色,而戏曲则是整个华夏民族的特色,岂有不用之理?这么奇特的唱腔,这么奇怪的装束,绝对能把人唬的一愣一愣……啊,对了!还记得上次那个波斯人么?他不就把眼睛都看直了!”   风晨曦终于也忍不住了,板着脸说了句:“那肯定是吓的。”   山雨欲来   我终于也忍不住了,板起脸道:“那肯定是吓的。”看这阵仗,倒跟我们阴山百鬼夜行的情形差不多,也亏得财伯想的出来。   喧闹近顿饭时间的开幕式终于过去,试剑大会正式开始。   我下意识的扫视会场,没有看见希望看见的那个人。   萧诺抓了一把瓜子递到我面前:“姐姐,你在找什么?”   “哦,没有……”我垂下眼睛,半响,状似无意的问道,“萧城主不来了么?”   “娘说好宝要押到最后亮,所以赶我爹去跟静远大师下棋去了。”   好宝?我看宫翡翠一眼,果然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便在这时,男解说员朗声道:“首先出场的,是百里城第四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纪逊和钟尉新。”   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一个身穿红衣,一个身穿蓝衣,双双跳上高台,举剑行礼。   萧诺嘀咕道:“真没创意,除了剑还是剑,这些人就是不肯动心思多想点其他武功招路出来。”   我微微扬眉:“剑不好么?”   “再好的菜吃多了也腻啊。”萧诺说着眉飞色舞起来,“对了姐姐,你来百里城的这一路上,有没有碰到‘十二连环钩’赵晏?我听说他的十二连环钩奇妙极了,首尾各有倒刺,可长可短,比鞭子灵活,比飞刀锐利,真想见识一下……”   奇怪,这位萧三少不是不会武功的吗?为何对兵器如此感兴趣?我淡淡道:“可是他的武功并不怎么样,兵器再巧也无用。”   萧诺睁大眼睛,盯了我好一会儿,忽然扬唇而笑:“姐姐学武只是为了争个高低么?在我看来,一个把师父教的招式练得炉火纯青的一流高手,还不及一个自己想出新招式来的三流武者可爱的多,也有用的多。”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的声音并无嘲讽之意,我仍觉得一阵狼狈。再转头看他,那眼睛清澈如镜,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刚才的那句话给了我多大的触动。   反倒是财伯看出我的不自在,插话道:“风姑娘你莫多想,我家三少别的不灵,对武学一道却钻研颇深,可惜都是纸上谈兵,只会说不会使。”   又是一个别的不灵。我微笑不语,就算这位萧三公子真有什么是不灵的,那也是灵的多,不灵的少。   说话间叫纪逊的少年已被钟尉新逼得连连后退,毫无招架之力,周围嘘声四起。   萧诺扭头道:“财伯,你好象和别人打赌押了纪逊赢?”   财伯笑眯眯道:“是啊是啊,三少要跟着老奴押么?”   萧诺很诚恳的说:“他恐怕会输。”   财伯嘿嘿笑道:“放心,他那是以退为进,故意示弱,以便在最恰当时用他的绝招。”   “绝招?什么绝招?”   “哦,关于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   我一听财伯这样开场白,就暗中皱眉,这位老翁阐述事件的方式我已领教够了,这一说怕是没半天时间停不下来。果然只听他从去年的比剑大会说起,说到纪逊因为以一招之差输给钟尉新,没能挤上十大新秀榜,所以这一年来非常发奋,誓要一洗剑上之耻。   这时萧诺打断他:“可是他在练钟大哥也在练啊,他有进步钟大哥也有进步啊。他这样没用。”   “是的,老奴也这样认为,并且纪逊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偷偷的拜访了本城里一位德高望重英明神武古道热肠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见众人面色不善,财伯连忙打住,咳嗽一声道,“的前辈,那位前辈被后生一片诚心所感,本着侠义为怀的慈悲心,传授了他一招剑法,只要他在关键时刻使出那招,就能反败为胜!”   宫翡翠懒洋洋的开口道:“财伯,你就直说吧,你收了纪逊多少银子才肯传授他那招剑法的?”   “这个……啊,夫人你渴了吧?你的九玉芙蓉茶应该煮的差不多了,老奴去帮你看看……”   这时赛场上红衣少年退至无可再退,忽的仰天长啸一声,整个人纵跃而起,手中长剑发出流星般的光芒,直向蓝衣少年头顶劈落。   在场众人不禁发出了惊叹声——好快的一剑!   几点火花绽现,啪,一人倒了下去。   财伯人走到一半,突然止步,望着倒下去的那个人,完完全全的呆住了。   蓝衣少年右手持剑,在空中挽了个非常漂亮的剑花,哐的将剑插回背上的剑鞘,向众人一鞠躬,潇洒的下场。   萧诺洋洋得意道:“我说纪逊会输吧。”   财伯喃喃道,“怎么可能?这个这个……”   宫翡翠见怪不怪的挽了挽发,二度懒洋洋的问道:“诺儿,你又收了钟尉新多少好处帮他破解那招剑法?”   财伯顿时向萧诺看过来:“三少,原来是你……”   萧诺垂下头,怯怯的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一比。   财伯倒抽口冷气道:“三百两?三少你比老奴还狠啊,老奴也才只收了那纪小子二百九十九两!”   “是三枚子午催魂镖。”萧诺摇头,高兴的说,“娘啊,你不知道,那暗器可好玩了,六面都是尖刺,还涂了十二种剧毒,放在灯下一照,能变幻出不同的颜色呢,比娘现在戴的七宝耳环还好看!”   宫翡翠和财伯对视一眼,俱都无语。而与此同时,观众席上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更有甚者站了起来放声尖叫。萧诺也是兴奋的跳起来叫道:“二哥!是二哥耶!”   寒鸦萧渐!   我连忙转头,但见一黑衣男子以剑拖地,慢慢的、一步步的走上高台。漆黑的眼睛,苍白的脸颊,披散的长发和迎风而舞的衣袍,这一眼看去,竟似看见了寂寞。   那寂寞深深,如暴风雨夜的天空。   身旁传来萧诺的声音:“咦,二哥不是去了长白山避暑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财伯答道:“暑期已过,自然就回来了。”   避暑?我所听闻的传言是这位萧二公子生平有个怪癖,喜欢去一些人迹罕至气候恶劣的地方修练剑法,一待就是数月。谁都不知道那段时间他是怎么度过的,但谁都知道他回来时武功必定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回他从长白山回来,剑术想必更精进了吧。   这下,连解说员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振奋起来:“各位,现在出场的就是我们的萧二公子!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试剑大会,本次大会是以抽签决定次序的,非常巧的是,他抽中的对手竟然是上一届大会的胜出者陆双!两大高手对峙,究竟会怎样的惊心动魄呢?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拭目以待……”财伯喃喃道,“还是先睡一觉再说吧。”   我扬眉,问道:“为什么?”   “风姑娘你有所不知,陆双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麻烦。凡在比赛之前一定要沐浴更衣、焚香祷告一番。”财伯边说摇着头叹着气,“喏,去年他是倒数第三位出场的,还好,不过叫大家等了半柱香时间,没想到今年竟然抽到个第二……唉,我看这次大家有的等了。”   看来,喜欢磨蹭的人在百里城并非只有财伯一个。我淡淡一笑,道:“等便等吧。”   一顿饭工夫过去,水榭上仍然只见萧渐一人。虽然已是秋天,日头仍旧很毒辣,地面上拖着他长长的身影,更显落寞。   “好热啊!”身旁的萧诺突然抱怨了一句,仰脖子喝了一杯茶,偏着脑袋想了想,又倒满了,小跑着上台将茶递到萧渐面前道:“二哥,你渴不渴?先喝杯水吧。”   萧渐盯了萧诺两眼,淡淡道:“我不渴。”   “这样啊,那你要耐心哦,我想陆大哥马上就会来的。”萧诺拍拍他的肩,捧着茶走了回来。   然而,他猜错了。半个时辰后,陆双仍然没露面,观众席上已经开始骚动,财伯开始唉声叹气,惟独水榭上的萧渐,依旧冷静如水。   这时萧诺已经报销掉一袋板栗、两个香橘,以及这张长桌上所有人的瓜子,突然又站起身,拿着两颗苹果上台:“二哥,你还是一边啃苹果一边等陆大哥吧,有东西吃时间会过的快一点。”   萧渐看了看他手中红扑扑的大苹果,又看了看他,道:“我不急。”   “……噢。”提议未被接纳,萧诺好象很失望,慢吞吞的走回来。   我冷眼看着,不禁想起昨天在有竹有肉轩里他被萧陌揉在怀里的那一幕。看来,萧家这位二公子和小弟的感情远不如老大那么亲近,真不愧是练剑的,连对自己的至亲都如此冷漠。   正想着,耳中听得宫翡翠道:“财伯,去后台看看陆双究竟在搞什么玄机。”   “是。”财伯走了几步,又转身道,“老奴赌陆双此刻一定还在换衣服,有要押注的么?”   “……我赌他在磨刀。”萧诺道。   “好!老规矩,赌金十两。”财伯说着驼着个背,慢悠悠的走了。   萧诺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忽又站起来,双手合抱起自己的座椅,吭哧吭哧上了水榭,“砰”的把椅子往地上一放,喊:“二哥……”   后面的话还没说,萧渐已猛的扭过头瞪住他,他顿时缩了缩脖子,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椅子,小心翼翼道:“我看你站了那么久……”   “我不累。”萧渐口气生硬的转回头。   饶是再有耐性的人,在重要比武前三番五次被人打搅恐怕也会抓狂的。我叹了口气,心道这位萧三公子也真是好心办坏事,何苦来。   宫翡翠也忍不住了,招手道:“诺儿,回来好生坐着吧,别去烦你二哥了。”   母亲发话,萧诺只得吭哧吭哧的又把那椅子搬了回来,噘着嘴小声道:“我又不是想烦他。”   宫翡翠似是很疼惜这个不懂事的小儿子,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可是你二哥比武在即,你这样来来回回的跑,会扰他无法静下心来的,知道么?”   “可是……”萧诺无辜的眨着眼道,“已经快一个时辰啦,陆大哥还没出来,二哥真能静下心吗?我怕他烦躁才去跟他说说话的,娘我做错了吗?”   原来他是这个用意!我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似呆头呆脑的萧三公子,竟然还能有这份细腻的心思。高手比武,最忌的就是心浮气躁,萧渐定力虽好,但为人骄傲,要他等对手那么长时间,如果不是萧诺故意三番四次的上去分散他的注意力,只怕早就挥袖离去了。如此一来,反而不知不觉的度过了这段等待时间……   好,好一个萧诺,好一个萧三公子!我倒真是小瞧你了。看来这接下去的一个月,会比我预计中的更加有趣……   这时一连串脚步声由远而近,财伯领着几个百里城弟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到得宫翡翠面前道:“夫人,那个……那个……”   萧诺兴奋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陆大哥是在换衣服还是在磨刀?赌局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回三少爷,你我都没赢,但也都没输。”财伯说着弯下腰,压低声音道,“陆双既没在换衣服也没在磨刀,因为——他死了。”   宫翡翠手中的杯盖哐一声撞上杯子,里面的茶顿时泼了一半出来。而我也是同时一震——死了?百里城新秀榜上排名第一的陆双,竟然在更衣间里死了?!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雷菌   阵风吹过,隐然带起一股肃杀之意。   宫翡翠面沉如水,稍做沉吟后开口道:“财伯,你速去通知城主;玉粹,你去调集几个可靠的人手;风姑娘……”她转头看向风晨曦,欲言又止。   风晨曦微微一笑,道:“我先回厢房。”   城中出了这等大事,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自然不方便参与其中,还是主动回避比较好。   万没想到,她竟然想错了。   “不。”宫翡翠说,“其实我想问的是,你师父对你可是倾囊相授?”   风晨曦目光忽闪,颔首道:“萧夫人的意思,晨曦已明白,竭尽所能,不敢有辞。”   宫翡翠面上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拍了拍她道:“来吧。”   语毕,起身先行,风晨曦和萧诺随后跟上。到了水榭背面,宫翡翠招手叫来了那名男解说员附耳吩咐片刻,那名男子便再度登上水榭,朗声道:“诸位,陆双突发急病,无法上台比试,叫诸位空等多时,本人谨代城主致歉。不过,试剑大会正常进行,下面出场的是……”   场中众人乍听陆双无法上台比试,略有微词,后闻试剑大会继续,大感心安,兴致勃勃的看比武不提。   萧渐见母亲突然离座,已知有事发生,不待解说员说完便下了水榭,到宫翡翠面前,请过安便问:“出什么事了?”   宫翡翠摇头,指着水榭说:“先进去吧。”   原来在水榭高出水面的基座上开有一门,直通水池底部,甬道两边便是一间间房,专供百里城弟子在比武前使用。   行至陆双的房前,门外两弟子把守着,面色俱都相当沉痛,行过礼后其中一个伸手一推,房门洞开,一股浓郁的熏香味道扑面而来。   风晨曦一抬眼,便看见了正对着门的一个小香台。   台上有香三柱,早已燃尽,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灰烬。台下,一名青衣男子动也不动的侧躺在地,仿若熟睡。   “陆大哥……”萧诺的声音哽咽了。   萧渐皱起眉,风晨曦则上前探陆双的鼻息,少顷,缩回手来,对宫翡翠摇了摇头,正欲说话,眼中忽泛起如水般波澜,稍一迟疑,起身道:“萧城主。”   宫翡翠扭过头,果见是萧左赶来了,后面还跟着萧陌、财伯及玉粹等人。   “夫君……”她仰脸看着他,目中难掩担忧之色。   “我在这。”萧左把她的手一握,柔声道,“别担心。”   别担心?宫翡翠的唇颤了颤,怎能不担心?三十年了,百里城已有三十年未发生过非正常死亡事件……尽管不愿意回想,可她还是想起了一个人——百里晨风。   三十年前,百里晨风也是百里城第一刀客,也是死于非命。就算她能忘记他死时的惨状,但是那场造成他死亡的可怕阴谋,她却一生都忘不掉。   冥冥中,宫翡翠似乎觉察到了又一场来势汹汹的阴谋的降临。   和百里晨风相比,陆双的死状更为安详平静,非但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房间里也没有留下丝毫曾经发生过搏斗的痕迹。   陆双作为百里城年轻一代中武功之佼佼者,想将他在不知不觉中杀死,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熟人作案;第二:以毒杀之,而且是剧毒。   萧左唤来那两名把门的百里城弟子,问道:“你们是何时到位的?”   “回城主,我们在参赛者比武抽签之前便到了。”   “可曾离开?”   “不曾。”   “陆双进入此屋后,可曾离开?”   “不曾。”   “那么,可有第二人进过此屋?”   “有。”那两名弟子回道,“近一个时辰后,陆师兄还未出来,财伯便来找他,然后就发现……”   “行了。”萧左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然后转向风晨曦,道:“现在,恐怕只有麻烦风姑娘了。”   第一种可能性已被推翻,那么,只可能是第二种了——毒。   风晨曦师承武林第一施毒名家风纤素,若论用毒一道,在场众人包括萧左恐怕也没她在行,因而找出凶手的下毒方式的任务,她自是当仁不让。   风晨曦朝萧左微微颔首,道:“晨曦尽力。”   查过陆双的尸体,验罢放在茶几上的残茶,甚至连陆双沐浴前所穿的衣物,风晨曦都没有放过,然而——毫无所获。   因为在地底,是以这间屋子一个窗户都没有,门也为了防潮而整个密封,不像一般的户门多少有镂空雕花。也就是说,就算门外没有两名把守,凶手也绝无可能利用竹管等物将毒由外面吹入室内……那凶手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下毒的?   推测过一万种可能,俱被自己否定后,风晨曦也一筹莫展了。她慢慢的抬起眼,有意无意的,竟然正对上萧左略带失望的眼神,一股无法言喻的奇怪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没有!天下绝没有释放后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的毒。她一定会找出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她必须!   可是,线索在哪儿?   风晨曦的目光漫无目的的在室内搜寻着,从墙壁到地板,从衣柜到茶几……不对!她漏掉了什么东西——香台!那个她在门外就看见的那个香台!   居然漏掉了这么关键的东西!风晨曦暗暗咬唇,目光一转,顿时怔了怔——萧陌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怪不得她忘了查香台,原来是被他挡住了。   萧陌的身材是萧家三兄弟中最高大魁梧的,而那个香台,可能是为了便于跪祭,设的非常低矮,几乎还不到人的膝盖,占地也很窄小。萧陌往它前面这么一站,长袍垂地,简直把它挡了个十足十!   这个萧陌,差点误了大事。只不知,此举出于无心还是有意……   风晨曦行至萧陌身前,道:“萧大公子,烦你让一让。”   萧陌的嘴唇无声翕动了几下,终没说什么便退开了。   “咦,这还有个香台呐。”财伯惊道。   萧左目光微抬,轻轻划过萧陌的脸,若有所思。   风晨曦蹲下身去,撮起一抹香灰,凝目看了半晌,复又放在鼻尖轻嗅,然后起身,转头四下搜寻着。   萧诺一直呆在她旁边,她蹲下去,他便也蹲着,她站起,他也跟着站起,她扭头,他便也跟着扭头……来回扭了几次,终于忍不住了,摸着脖子道:“姐姐,你找什么呀?”   “碗,或者碟子,能盛东西便成。”   萧诺“哦”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拿过茶几上的那个玉制的茶杯,刚欲递过去,忽又把手缩了回来,小心翼翼的看着萧左道:“爹,这个……不算证物吧?可以用吗?”   “这你得问你风姐姐了。”萧左说着抬眼朝风晨曦笑了笑。   风晨曦心中一动,似乎感觉到有春风轻拂过她的面颊……定定神,回了个笑容给他道:“茶已验过,倒不需要再留着,只是,可惜了这个玉杯……”   说着,接过茶杯,泼出里面残留的茶水,又以丝巾拭净了内壁,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拧开瓶盖往里面倒了一些透明的液体,再捻起一小撮香灰,洒了进去。   只见茶杯里那些原本是透明的液体,转瞬变成一种奇异的绿色。   风晨曦骤然拢起眉头,似有点意外,又似有点震惊,快步走到陆双的尸体前,蹲了下去,咬牙道:“我并非对逝者不敬,为还你公道不得以为之,你在天之灵莫怪。”   萧诺当然也跟着蹲了下去,好奇道:“姐姐,你要做什么?为什么叫陆大哥不要怪你?”   “验尸。”风晨曦说,“唰”的一声自靴筒内抽出把雪亮的匕首来。   “验……尸?”萧诺的声音颤抖着,扭曲成奇怪的尾音。   风晨曦瞥了他一眼道:“不是仵作那种,只是放点血检查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萧诺如释重负,又问:“是像检查那些香灰一样么?”   “嗯。”风晨曦伸出手,“茶杯盖拿来。”   萧诺递上杯盖,风晨曦便又像方才那样倒了点透明液体在盖中,然后割破陆双的手指。   事实再一次证明她先前的推断是正确的,陆双的确至少在半个时辰以前就已死亡。   因为,尽管她割破了他的手指,血液却并未流出。   风晨曦捏住创口,微一用力,挤出一串血进杯盖,奇异的是,透明液体却并未变成红色,而是变成了……   “是绿色!”萧诺惊叫起来,“和刚才一样,变成绿色的了!”   风晨曦缓缓站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萧左微微一笑,道:“幸不辱命。”   萧左脸上却未露喜色,沉声道:“究竟是什么?”   “是雷菌。”风晨曦解释,“这种毒素的毒性极其猛烈,然而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雷电,故而得名。”   财伯道:“所以我进来时并未中毒,是不是?”   “不错。”风晨曦颔首道,“财伯进此屋时,陆双最少已死半个时辰,空气里的毒性早已散尽,自然无事。”   宫翡翠抿唇道:“既已知陆双为何种毒所害,再查凶手便好办了……风姑娘,以你对此毒的了解,定然知晓它的提炼方法及最常被何方人所用吧?”   提炼一种毒素,必须通过某种的方法,那就一定会用某些特殊的设备和器具;武林中用毒之人众多,但门派各不相同——如果此两点能够得到确定,凶手之大致轮廓也就浮出水面了。   “雷菌是不需要提炼的。”风晨曦道,“它是一种天然生成的毒素,附着于一种蘑菇的根部,只消切下些许,无论如何使用都能致人于死命……至于最常为何人所用,据我所知,目前江湖中尚无人惯使此毒,因为……”   她顿了顿,目光轻扫过萧陌,道:“因为这种毒蘑本身产量极少,分布地域也极小,而且极难采得,‘毒郎君’为它曾遍寻十年,也未能有所获。”   宫翡翠皱起眉头:“那么,它的产地在何处?”   风晨曦沉默下来,半晌,缓缓抬起眼睛,缓缓看向一个人,缓缓的说了一句话。   “在长白山,”她说,“只在长白山。”   她看的那个人,并非萧陌,而是——萧渐。   柳暗花不明   “长白山?”萧诺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迷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萧渐,喃喃道,“那不是二哥今年的避暑之处吗?”   同时,在场众人也齐齐把目光转向萧渐,震惊不信皆而有之。而萧渐的表情却又冷漠又倨傲,毫无为自己辩解之意。他纵然是不屑向他人辩解,但他那位一心保护弟弟的大哥却沉不气了,首先出声道:“这不可能!此事绝无可能是我二弟所为!”   我笑笑的看着他激动难抑的脸庞,淡淡道:“如果萧大公子果真如此确信,又何必挡住香台呢?”   萧陌愕然道:“我……”   我不待他说什么便已自顾转过身去,扫视着众人道:“大家想必都知道,眼高于顶的剑客和排名第一的刀客,素来就只有两种相处模式:惺惺相惜,亦或是水火不容。而萧大公子……”   我顿了顿,拧身重又看向萧陌,笑道:“阁下想必是早已看出熏香有问题,是以挡住香台,为的就是不让我查到萧二公子的头上,是么?”   萧陌沉默下来,半晌,忽把眼一抬,道:“风姑娘,香台是我挡住的,这里所有人中,我的嫌疑最大,你有什么只管冲我来……”   我正待回答,萧诺已抢着道:“大哥莫说气话。如果雷菌真是你放的,你就不会挡住香台了,如此刻意,岂非昭示天下你就是凶手?姐姐这么聪明,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的。”   我瞧着萧诺笑道:“你说的对,你大哥不是凶手,他只是想袒护你二哥而已……或者说,包庇。”   萧陌的脸色变了一变,道:“不!你胡说……”刚说了这两个字,便被萧左打断:“陌儿!”   他的声音虽不大,却不怒自威,萧陌立刻垂首噤声。   萧左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你早发现熏香有异,非但不提醒大家,反做遮掩。我念你兄弟手足情深,权且当你是关心则乱,便饶你这一遭。但你要记住,人命关天,陆双乃我百里城弟子,不管是谁杀了他,那人都必须接受惩罚。”他顿了一顿,道,“即使,凶手真是你弟弟。”   萧陌愧疚道:“是,孩儿知错了。但是……孩儿还是认为二弟绝不可能是凶手!二弟,你为什么不说话?为自己辩解几句啊!”   萧渐回头,萧陌脸上的恳求之色柔化了他的倔强,他终于抿了抿唇,低声道:“不是我。”   我直视着他道:“如何证明?”   萧渐冷冷的看着我,二话没说,只是扬了扬手中的剑。   “不错!”萧陌眉飞色舞道,“我二弟剑法高超,直追父亲当年,他要杀人,何需用毒。”。   言罢,斜乜着着我,眉宇间一派笃定。   萧诺却轻轻叹了一声,走到一旁,怔怔的坐下了。   我微微一笑,道:“萧二公子剑法如神,晨曦早有耳闻。所以,他如果真用自己的剑去杀人,还不如干脆在尸体上留下自己的姓名算了。显然,萧二公子断非此等呆傻之人。”   此话一出,连萧渐的脸色都变了,而萧陌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萧诺一直静静的坐在一旁,直到此刻才接口道:“姐姐你说我二哥如果用剑杀人便等于留名,可是雷菌呢,用雷菌不也是相同的道理?”他歪着头看向我,“谁都知道,他刚从长白山回来,是不是?”   “不错。”我展颜道,“可是,雷菌虽然只产于长白山,但长白山上却不只有你二哥啊。”   萧诺也笑了,道:“姐姐,我就知道你早想到这一点了。”   我们俩在这你一言我一语,萧陌等人却听的一头雾水,我不禁摇头,要说看事物之敏锐、反应之快,萧诺这两个名声赫赫的哥哥,还不如他呢。   我转向萧左道:“萧城主,就算二公子确实自长白山带回雷菌,但是雷菌既能被他找到,别人想必也可以。所以,我们应该先查查来百里城参加大会的人里,还有谁是从长白山那过来的,或者是买了票却没有出席的,必定能有所获。”   “对!”萧诺立刻赞同,“这里辰时才开门,试剑大会巳时开始,现在是巳时二刻,姐姐说陆大哥死了起码有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凶手只有在辰时这个时间段才有机会下毒。而辰时时大家应该都在外面看表演,谁没有出席大会,谁就最有可能是凶手。”   萧左目光环视众人片刻,沉声道:“唤金一斗。”   不过片刻,便见胖胖的金老板满头大汗的跑来,身后跟了个背箱子的小厮。到得萧左面前,正要行礼,萧左摆手道:“这些礼节就省了吧。辰时到巳时这段时间里,谁没有出席大会?谁迟到?谁又中途退场?”   金一斗朝小厮做个手势,小厮立刻开启箱子,从里面捧出厚厚的几本册子来。金一斗边翻看册子边道:“回城主。本年大会的来宾分为六十九个帮派,共计两千八百九十九人,其中,购得玉牌者共两千人,其余八百九十九人在昨晚已离开百里镇各自回家。今天卯时三刻起,大会开始检票,至辰时止,共入场一千九百三十九人,有三十七人在其后的一柱香时间里也陆续赶到,惟独二十四人至今未到。而中途离场的共有三十二人,其中有十人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   我越听越是心惊,没想到百里镇表面上看来戒备松懈,出入自由,但对每个客人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只怕是此刻萧左要他汇报这两天来我的行踪动态,他也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金一斗换了本册子继续道:“城主,迟到的三十七人中,游龙帮帮主和他的亲信弟子是因为宿醉过头,导致晚起;洛城公子聂向东出门时撞到路人弄脏了衣服所以回去换衣服耽搁了;柳园七剑他们自称迷路;其余六人则是路上马车抛了锚,只好走着来……”   “迷路?”宫翡翠皱眉。   我插话道:“柳园的那七位少爷无一例外是路痴;聂向东则是出了名的有洁癖;游龙帮帮主沈封成生平最爱的三件事就是喝酒、打架,和收徒弟。”   萧左看了我一眼,点头道:“似乎都没什么嫌疑。继续吧。”   我微微垂下头,屋里气氛已经如此紧张,但他那一眼,却令我由心底里轻松起来。   “没有来的二十四人分别是淮阳四姝,蝴蝶帮和沙蛟帮的人。”金一斗说到这里,抬头看了宫翡翠一眼,“其中淮阳四殊和蝴蝶帮去向未明,而至于那个沙蛟帮,是夫人下命驱逐的。”   “我?”宫翡翠怔了一下,然后想起来道,“哦对,是有这么回事,因为他们在福来客栈大打出手。”   我皱眉道:“蝴蝶帮在江湖上风评极差,是出了名的淫贼帮,淮阳四姝和他们同时不见,怕是凶多吉少。”   萧左立刻道:“传令下去,彻查四姝和蝴蝶帮的下落,誓必要将他们找到。”   财伯领命而去。   金一斗继续汇报道:“至于中途离席的三十二人里,二十二人是去了茅房,而没有回来的那十人,同属于同一帮派——关东发财谷。”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关东发财谷,江湖上声名狼藉的三流帮派,以向行人勒索过路费、向商贾勒索保护费为生,凡有坏事必掺一腿,最最重要的是——他们就在长白山下!   过滤这么多人,总算找出一个和长白山有关联的帮派了!用毒害人,倒像是他们的作风。   只是,发财谷虽然做恶不断,但谷内成员的武功多为平庸,要想说他们中能有人偷偷潜入此地而不被发现,根本不可思议。   “爹,我这就去追寻他们的下落!”萧陌说着转身要走,萧左唤住他道:“等等。”   “可是爹……”   萧左把手一挥,不动声色道:“继续说下去。”   金一斗道:“另外,本次大会还有四人是无牌而入的,分别是陆子昂陆公子、小酒仙兄弟,和风姑娘。”   萧诺连忙道:“姐姐不会是凶手的,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宫翡翠微笑道:“没人说你风姐姐是凶手,你急什么?”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直把我看的心神一颤,既觉羞恼又觉尴尬。那分明是婆婆看儿媳妇的眼神,宫翡翠究竟在想什么?   金一斗行了一礼,道:“所有情况就是这样。属下汇报完毕。”   便在这时,财伯匆匆回返道:“禀城主,已得知淮阳四姝的和蝴蝶帮的下落了。四姝被反绑在城西东巷的一间屋子里。据她们说是起晚了,在赶赴会场途中看见蝴蝶帮的人行色匆匆,刚一照面就被他们的迷烟熏倒,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那里。而她们看见蝴蝶帮的人时,正好是辰时一刻。”   萧左沉吟片刻,抬头道:“很明显,现在有两派人最有嫌疑,一是从长白山而来的发财谷,一是形迹可疑的蝴蝶帮。”   萧陌朗声道:“爹,请允许孩儿带人去追捕他们回来问个清楚!”   萧左却看向萧渐,萧渐沉默片刻,躬身道:“我去。”   萧左欣慰而笑,道:“很好,要洗脱自己的嫌疑,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出真凶。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然后才瞥了眼萧陌道:“陌儿你也去吧。路上小心。”   萧陌大喜道:“是,爹!”   萧左负手先自转身离开,边走边道:“将这里处理干净,此事暂时不要伸张,一切等陌儿和渐儿追回发财谷和蝴蝶帮的人再说。”   财伯连忙奉命照办。   萧诺则上前几步拉住萧陌的手道:“大哥,蝴蝶帮和发财谷的人武功虽然不高,但旁门左道精通的很,不如你们也带我一起去吧,也许帮的上忙。”   萧陌笑道:“放心,有我和你二哥在,还追不回区区两个三流帮派么?你乖乖留在家里,等我们的好消息。”   萧诺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个大纸包,大纸包拆开里面还有小纸包,一包一包不知有多少包。“大哥,二哥,这里面包的都是我这些年来四处搜集的神奇药粉,这包闻了会打喷嚏,这包闻了会流眼泪,这包闻了会不停的咳嗽,这包……”   在他埋头辨识药包时,我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不用拿了,他们都走了。”   萧诺抬头,果然不见了两位哥哥的踪影,当即垮下脸道:“可是我还没说完啊,这里还有那种闻闻就会清醒过来,对付迷烟毒雾都很有效的药呢……”   我不禁莞尔,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要对他们的武功有信心。你二哥剑法那么高,追几个发财谷的跳梁小丑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然而,我却说错了。   一个时辰后,萧陌虽然顺利追捕到了蝴蝶帮的人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可是一起回来的萧渐,情况却实在不妙,不但受了伤,还让发财谷的人全部逃脱。   更糟糕的是,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是被偶尔路过的两名百里城居民抬回来的。   “我们路过时,二少正倒在地上不断抽搐,样子吓人极了。”那两个人说,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的,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终于一个年纪稍长的人小心翼翼的说了句:“依小的看,那模样仿佛是毒瘾发作似的。”   家门不幸   百里城,萧府。   大厅里燃着灯。风晨曦数过,共点了一百盏灯,足够将这个大厅照的亮如白昼,也足够让人们看清这厅里或坐或站或躺的几个人。   其实算上她自己,厅里也只不过有七个人,现在又未到天黑,本不需要点如此浪费。   但是,这里是萧左的家,只要他愿意,就是大白天,也可以点燃这里所有的灯。   萧左不是个喜欢浪费的人,但今天他的心情实在是差到了极点。   ——人们总是在内心非常黑暗的时候希望从外界寻找到光明。   这是人的下意识,本就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今天这里所有的人心情都不好。   萧左身后站着财伯,宫翡翠的身后站着玉粹,萧诺和风晨曦坐在下首。   除了他们,地上还放着一个担架,担架里还躺着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萧渐。   他的脸色苍白得就像一张纸,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已经神智不清。但是,每当有风吹过时,他的身体就会像抖筛子似的剧烈抖动一阵,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   “唉……”   宫翡翠发出一声不知道是第几百次的叹气,玉粹紧跟着也叹了一声,接着是财伯,然后是萧诺。萧左虽然没有叹气,但是表情却比他们还忧心忡忡。风晨曦看着他,目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关心之色。   “二弟……二弟……”   堂外响起一声连一声的呼喊和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然后,萧陌便火烧火燎的抢了进来。   一看见地上的萧渐,他眼睛都红了,几个箭步上前,半跪在弟弟身边,嘶声道:“二弟,你怎么了?二弟,你说话啊!”   “他听不见。”萧左缓缓道,“你喊得再大声,他也听不见。”   “爹!”萧陌悲愤的抬起头,“是谁把二弟害成这样的?是谁?”   萧左沉默片刻,道:“没有谁,是他自己——他吃寒服散,心瘾发作。”   “寒服散?”萧陌失声叫了起来,“这不可能,我不相信!”   “我也觉得不可能。”萧左冷笑道,“可惜方才玉郎中为他诊断后,说出这三个字时,叫的比你还大,我想听不见都很难。”   玉郎中就是百里城第一名医玉隐怀,他若说萧渐吃寒服散成瘾,那就绝对是千真万确。   萧陌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如遭五雷轰顶。   “陌儿?”宫翡翠不放心的喊了他一声,要说她这三个儿子,最重手足情谊的就是这个大儿子,自小便对两个弟弟呵护有加、关怀备至,现在乍一听见这个可怕的消息,恐怕比她和萧左这做父母的还难以接受。   萧陌跪在地上呆了半晌,突然扬手狠狠给了昏迷中的萧渐一巴掌,扑上去抓住他的衣襟一通摇晃,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吃那种东西?你不但毁了你,也等于毁了我们这个家你懂不懂?”   风晨曦也不禁微叹:的确,寒服散自三朝以前流入后,已不知毁了多少人、多少家庭。萧左宫翡翠夫妇人中龙凤、神仙眷侣,有萧诺这样的儿子本已是种悲哀,没想到,这个被江湖中人看作百里城下任接班人的萧渐竟然染上了毒瘾,天下的确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丢人更耻辱了……电光石火间,她隐约觉得自己刚才想到了一件很关键的事,可是等她想抓住它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是件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萧左突然沉声令道:“冷静点,陌儿,我还有话要问你。”   萧陌颓然松开手,又呆呆的看了萧渐半晌,才起身走至父亲身前,垂首而立。   萧左呷了口茶,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道:“你已审过蝴蝶帮的人了,如果没猜错,此事应与他们无关吧?”   “是的。蝴蝶帮已经老实交代,他们这次一共来了七个人,却只绑到淮阳四姝,觉得……觉得意犹未尽,便在城中四处打转,打算多找几个姑娘,以便……以便……”萧陌含含糊糊说了半天,最终还是说不下去了。不但如此,连脸都仿佛隐隐有些发红。   他出身名门,为人又素来正直,要他原搬照述蝴蝶帮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的确是困难了点。   萧左点点头,道:“果然和我所料的差不多。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在城中出现,见到他们的人想必不少,你想必也都查问过了?”   “是的。孩儿问了二十多人,都说曾经见过他们。”   萧左又点点头,淡淡道:“他们既然没有作案时间,也就洗脱了嫌疑……财伯?”   “老奴在。”   “蝴蝶帮的人就交由你发落了,我要说的只有一句……”   “老奴听着。”   “他们既然这么喜欢女人,那就让他们做半个女人吧。”   “老奴明白了。”财伯躬身离去。   大堂陷入一片寂静,萧陌站了一会,自怀里拿出一块雪白的帕子,蘸了点茶水,轻轻涂在萧渐干裂的嘴唇上……一次、两次、三次,直到萧渐的唇完全湿润。   宫翡翠呆呆的看着,泪水不经意间流了满颊,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什么好玩意,你竟然吃上了瘾……”   萧陌猛然一抬头,道:“娘,二弟他也是没有办法!”   宫翡翠错愕了一下,立刻问道:“你知道他吃寒服散?”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我知道原因。爹……”萧陌看向萧左,脸上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悲声道,“其实,二弟他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你!”   “为了我?”萧左眯起眼。   “是的,为了你。”萧陌坚定不移的说,“二弟曾经跟我说过,不管他多么努力,江湖中人对他的称呼还是‘萧家二公子’,不管他练剑练得多么辛苦,人们还是把他取得的一切成功归功于他是‘萧左的儿子’,他想超越你,不想再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他更希望咱们家能因他而更加荣耀!可是,他的剑法已经达到了一种很高的境界,想再有所突破,已经很难……爹,你知道么?二弟他,真的很痛苦。所以我想,他吃寒服散可能就是为了求得一时的解脱,却不小心上了瘾。但是爹,念在他情有可原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吧?”   说到最后,不但听者动容,连萧陌自己的声音,都隐隐的哽咽起来。   只有萧左依然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躺在担架里的萧渐,冷冷的道:“寒服散之瘾可以戒,但是杀人,就必须偿命。”   萧陌急声道:“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说明二弟就是凶手啊,发财谷的人不也来自长白山么?只要问问他们,二弟的嫌疑就能被洗清了。”   “大哥……”萧诺哭丧着脸喊了一声,“发财谷的人,全跑了。”   “什么?”萧陌大惊,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萧渐,又看了看众人,喃喃道,“二弟他竟然把人给放跑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人是不是二公子故意放跑的,现在还不能确定。”风晨曦淡淡道,“据玉郎中说,寒服散毒瘾发作时,武功会尽失,而二公子又受了伤。所以,有两种可能:第一,二公子跟发财谷的人还是交上了手,只是毒瘾骤然发作,才让发财谷的人趁机逃脱;这第二种可能嘛……”   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第二种可能是什么?”萧陌不悦的抿抿唇,道,“你是不是想说因为我二弟的确是凶手,所以不敢和发财谷的人当面对峙,故意放跑他们?”   萧左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转头问风晨曦道:“风姑娘,假如你是真凶,你会怎么做?”   风晨曦毫不犹豫道:“我会放了发财谷的人,让他们有多远走多远。”   “原因?”   “如果我活捉了他们,以萧城主的手段,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说实话,而一旦确定雷菌并非他们从长白山带来的,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我就是杀陆双的凶手。”   “但是你可以杀了他们,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绝对不能杀了他们。”风晨曦斩钉截铁的回答,“如果我杀了他们,连傻子都知道这是灭口行为,岂非更加使自己显得可疑?”   萧左点头道:“所以你只有放了他们。”   “不错。”风晨曦也点了点头,“把人放跑,虽然也很可疑,但总好过有凭有据的定我的罪。”   “有理。”萧左笑了起来,“你很聪明。”   “是萧大公子的话给了我一点启发罢了。”风晨曦道。   “我?”萧陌惊讶道,“我自己还一头雾水呢,什么时候给了你启发?”   风晨曦道:“你先是说‘只要问问他们,二弟的嫌疑就能被洗清了。’,接着又说‘二弟他竟然把人给放跑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于是我就问自己,二公子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能洗清嫌疑,为什么要把人放跑呢?这一想,就想出刚才的结论了。”   萧陌不说话了,目光一眈,忽然喜形于色道:“二弟,你醒了!”   众人低头一瞧:可不是,担架里的萧渐已坐了起来,虽然脸色依然鬼也似的苍白,但毕竟是清醒过来了。   宫翡翠和他母子连心,一见他醒来,哪还按捺得住,冲上前去颤声道:“渐儿,你、你没事吧?”   萧渐摇摇头,站起身皱眉道:“娘,你哭什么?”   然后,拉拉自己染着血迹的衣衫安慰道:“这不过是点皮外伤,不用担心。”   萧左一直冷眼看着,直到这时才忽然开口道:“你是怎么受的伤?”   “自然是被人伤的。”萧渐说着看向萧诺,勾起唇角一笑,道:“三弟,这回你可说错了,那发财谷的十个人里有四个都是高手,最少也能排进当今武林前五十名。”   萧诺睁大眼道:“那真的是发财谷的人么?二哥,你有没有看错?”   萧渐淡淡道:“是不是发财谷的人我不知道,但他们的衣着打扮和金一斗所言无二。”   “可是发财谷……”   萧诺还待再说,萧左抬手令他噤声,问萧渐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萧渐道。   “你就没和他们交手?”   “就一招。”萧渐冷笑道,“我刚刚催动内力,就晕了过去。”   说罢,走向萧诺,伸出手道:“给我。”   “什么?”萧诺满脸迷茫的看着他。   “你那些神奇药粉。”萧渐面无表情的说,“他们可以迷晕我一次,但是,不会有第二次。”   萧诺愕然,风晨曦愣住,萧陌张大了嘴,连萧左都呆了一呆。   难道萧渐并不知道自己毒瘾发作?难道他还以为自己突然晕厥是因为被下五门的小贼迷倒了?   大堂寂静了片刻,最后还是萧陌忍不住叫道:“二弟!其实你是……”   “陌儿!”萧左厉声喝止了他,慢慢转头看向萧渐,目光沉静如水。   萧渐静静的与他对视着,苍白的脸庞上不起一丝波澜。   半晌,萧左突然道:“你脸色白得像鬼,回房休息去,没有我的话,最好不要出来。”   萧渐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仿佛也意识到有什么事不对了,却最终什么都没问,略一躬身,转头离去。   在行至风晨曦身边时,他脚步微顿,淡淡的说了句“我没去过东岭”,便径自出了大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现在是6.18夜,0:30分,晋江系统出问题了,所有文均不能回帖,那么就把话写这里了。   非常谢谢各位读者大人的支持,尤其是那些回帖非常细致的大人们,伊吕感激万分。每一贴,我都很仔细的看了,带着笑看了。   看见大家对本文提出的意见和建议,以及展开的讨论,我真的……语言恐怕很难形容那种感受,我只能说:能拥有你们这样的读者,伊吕何其幸运!何其幸运!   最后,假设一下,如果不能回帖并非是晋江系统的问题,那大概就是此文承蒙某些朋友的错爱了……呵呵。   我不想说什么“你们留下只言片语比给分强”这种话,因为毫无意义,不过是娱人娱己而已,何至于上纲上线……不管诸位是看霸王文的,还是只打分不说话的,或是赏面和我多多交流的,都是对伊吕的支持,再次感谢。   人在局外   我微微垂眼,东岭,有意思的一句话。   雷菌不仅只产于长白山,而且,只产于长白山的东岭——这本是江湖绝密,萧渐居然也知道。   他说这句话,无非是想为自己辩白,他却不知,现在已经不仅仅是雷菌的问题了。亦或是,明明知道,故意装做不知?   看他刚才醒转时的样子,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毒瘾发作才会晕阙,然而若我是他,在那种情况下想要为自己脱罪,恐怕也只能假装自己一切并不知情了。这世上又有几个凶手不会装模作样?   食寒服散,毒瘾发作时无法运功,偏偏又赶上这么重要的比赛,只许赢不许败,唯一的办法就是先除去对手。而除去陆双,自然不能用其赖以扬名的剑法,故而弃剑用毒。却不曾料到,竟有人能看出毒药的来历,反使自己有了嫌疑。这时被怀疑名单中另有一伙人也是来自长白山,要想自己不被定罪,既不能抓他们回来也不能杀了他们,因此假意追不到而将其放走。本来一切已可掩饰过去,谁知偏偏要命的毒瘾发作,导致功亏一篑。   以目前的种种线索证据来看,这就是本次事件的全过程。   然而,通常来说,发生命案时,最初被认定的、嫌疑最大的那个人往往不会是真的凶手,也许萧渐真的是无辜的呢?但,也有可能萧渐就是认定了人们的这种心态,所以兵行险招,将自己先置于死地而后生。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件事远没有结束,他必定还有下一招。   如果真凶是其他人,有了他这个替罪羔羊,便可安枕无忧,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因此,要断定他究竟是不是真凶,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看此后是否还有动静。   想到这里我扭头朝萧左看去,只见他陪在宫翡翠身边,软言温语的安慰娇妻。心中像被针扎了一下,泛涟起某种难以明喻的感觉,烛光在我眼中跳跃着,光晕逐渐扩散,被放大了无数倍。   “城主,夫人,不好了!”急促的脚步声自外响起,一弟子冲进大堂道,“陆氏夫妇在外求见,说是要给儿子的死讨个说法!”   宫翡翠抬头惊道:“不是下命封锁陆双已死的消息了吗,为何他们还会知道?”   “显然有人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萧左面不改色道,“或者,故意走漏。”   萧陌道:“父亲,母亲,孩儿认为此事迟早都要告知众人的,一味封锁不是办法,而且独生儿子死了,难道都要瞒着父母,不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么?那也太不近人情了……”他顿了顿,正色道,“陆氏夫妇那,就让孩儿去说吧。”   萧左微作沉吟,点头允许。宫翡翠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就说真凶尚在调查中,一定会还他们一个公道。但是,莫要说出你弟弟来……”   萧陌道:“孩儿自有分寸。”说完领命而去。   宫翡翠伸手捂住额头表情痛苦:“好好的比试大会,却搞出这样的事情来……渐儿,我的渐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萧诺上前劝慰道:“娘,你别这样,也许二哥是被人冤枉的!”   “难道他吃寒服散也是被人冤枉?”   “寒服散于人有害无益,二哥不可能不知道,连我都不会去碰那玩意,更何况是我们三兄弟里最聪明的二哥?”   “你大哥不说了吗?他压力过大……”宫翡翠说着,泪汪汪的看向萧左道,“渐儿从小无论做什么都最出色,不仅是我,我们所有人都潜意识里把他当做了你,处处以你的标准去衡量他,给他造成的压力可想而知,难怪他性格乖僻阴沉,我只道是天生如此,却不想,那都是我们给害的……”   萧左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却不曾言语。   “是我不好,我给他小时候说的最多的故事就是王羲之父子的故事,叫他效仿王献之,将来能和你并称二萧。长大后,又为了满足我这个做娘的虚荣心,到处去跟人比剑。我只看到他小小年纪,就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却从没想过他究竟是不是真心喜欢这样……是我不好,是我害了渐儿……”宫翡翠哭着哭着,突然一个急抽气,接着没了声。   萧左惊道:“翡翠?翡翠!”   “娘你怎么了?”萧诺连忙抢上前。萧左一把抱起宫翡翠向内堂走去,边走边道:“来人,再去请玉郎中来。”   一时间,堂内乱成一片。   我和萧诺也想跟进去时,叫玉粹的女子回身把手一拦道:“三少爷,风姑娘,人多手杂的,你们就在外头等消息吧。”说完把门给关上了。   我和萧诺对视一眼,转身走回大堂。此时外边天已微黑,一百支蜡烛闪烁着,投递在他脸上光影斑驳,这个从来无忧无虑的少年,此时也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后天是爹的五十大寿,后天的后天则是中秋节了。”他望着天边初起的月亮,低声喃喃。   我走至窗边同他并肩而立道:“别担心。萧夫人只是伤心过度才晕过去的,不会有大碍。”   他仿若没听到我说的话,继续道:“寿辰应该开开心心的庆祝的,中秋节更应该一家人人月两团圆。”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干脆闭嘴。不知过了多久,萧诺突然回头,非常认真的问我:“姐姐,你相信我二哥是无辜的吗?”   我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别过视线道:“我不知道。”在没有得到真相前我从不轻易下定论,也不会因为感情而左右自己的判断。萧渐无不无辜,事实说了算,而不是由我信、或者不信。   “我信!”萧诺一字一字道,“我信他是无辜的!”   我笑笑。萧诺的目光却更坚定,眨也不眨的盯着我道:“中秋节我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吃团圆饭,所以在八月十五之前,哦,不,在爹的五十大寿之前,我要找出那个真凶,还二哥一个清白!”   听着他这番宣言,我不禁有点惊讶,惊讶过后则是深思:今天八月初十,离萧左寿辰只剩下两天,两天时间,能找出其他线索么?   便在这时,下人领着玉郎中匆匆而入,其次是萧陌。他也被挡在了门外,只好转向我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刚劝服陆氏夫妇回去,路上就听财伯说娘晕过去了?”   我见萧诺没答话的意思,便只好我来做答:“嗯,她是因为萧二公子的事,伤心过度。”   萧陌露出感慨之色,拧眉道:“娘平日里最以二弟为傲,如今二弟变成这样,她的确是最伤心的。”   我低声道:“恐怕萧城主也是吧……”虽然师父对我说的是萧左对三个儿子都一视同仁,但就我今日观察发现,恐怕在他心里,最喜欢的也是这个二儿子。如此二子出事,又是在他即将过寿之时,其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这时内堂的门开了一线,玉粹出来道:“大少爷,姑爷请你进来一下。”   萧陌连忙应声而去。我望着那两扇雕花朱漆大门,不知道里面宫翡翠的情况如何,又为什么只叫萧陌一个人进去?有什么话是连萧诺都不能听的么?   天渐渐的沉下来,夜幕终于降临。自午后就点燃的蜡烛都快燃至尽头,几名下人鱼贯而入,逐一吹灭更换。大堂内的光线骤然暗淡了许多,仿佛暮色趁人不注意偷偷潜了进来。   萧诺突然沉声令道:“一百支,都点上。”   我不禁一扬眉,难道他也和萧左一样,需要用外界的光明来驱逐内心的阴影?   随着百余支蜡一一燃起,大堂渐渐重又变得明亮起来,我下意识的偏头看向萧诺。   他正背对着我,灯影摇动中,有那么一刹那我突然有种错觉,似乎是萧左站在那儿一般——萧诺的背影真是像极了他父亲,不似萧陌那样高大强壮,也不似萧渐那样桀骜冷漠,带着股自然而然的亲和感,令人看了便心为之一宽……他猛然回首,我忙将目光一转,才看见萧陌已从内堂出来了。   萧诺迎上前问道:“娘怎么样?”   “暂无大碍,但需要静养,所以爹决定带娘前往水天一线阁,主要是不想她留在这继续为这些事心忧。”   萧诺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那二哥呢?”   萧陌叹道:“爹说没他的话,二弟不许离开房间一步。”   萧诺皱眉道:“只怕二哥不会听从。”   “我去跟他说。”萧陌看了看他,又道,“你先别想老二的事了,爹让我暂行接管百里城事务,还是想想怎么来帮我吧。”   “我懂什么,能帮的上大哥的忙?”萧诺笑了笑,“哦对了,爹的寿辰和中秋节呢?都不过了吗?”   萧陌迟疑道:“恐怕……是不能够了。”   我心中一颤,视线再度掠向那紧闭着的门,说不出的失落:不过自己的寿辰了吗?这个时候离开这里,把弟子的枉死、儿子的嫌疑、一切的一切通通抛下,只因为妻子生病了……   在他心中,最最重要的,还是宫翡翠啊,三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后,依旧如此。   这时一侍女前来禀告晚饭已经准备好,请我们移驾饭厅。萧陌拍拍萧诺的肩道:“劳累一天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我没胃口。”萧诺叹着气走了。   萧陌便看向我:“风姑娘你……”   “我也不吃了。”我抱歉的笑笑,也转身离开。背后传来他的嘀咕声:“连饭都不吃,这都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没有人会知道我怎么了,没有人知道……   穿过绿板小桥,入目处几间雅舍静幽。一红衣少女端着食盒自另一边走来,走到门前柔声道:“二少爷,吃晚饭了。”   屋里静静,没有回应。我四下张望了一番,原来这就是萧渐的住处,不知不觉中我竟走到这来了。   少女倒是好脾气,依旧柔柔道:“二少爷,你就多少吃一点吧,免得城主知道了不高兴,好么?”   又是一阵静默。   少女放下食盒,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在门口站了半天,垂头道:“二少爷你不要这样,其实,悠黎知道你是清白的,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你很快就会没事的。你现在这样,悠黎看了心里很不好受,非常非常不好受……”说到最后,渐有哭音。   屋里终于传出萧渐嘶哑的声音:“你走吧。”   “二少爷……”叫悠黎的侍女急唤了一声,拍门道,“让我进去吧。”   屋里再没传出任何声音。悠黎兀自站了一会,终于转过身,一边抹眼泪一边离开了。   看她的样子,似乎不仅仅是一个侍女对主子的感情啊……便在这时一只手自后伸来,我下意识的回击,却在看清对方容颜后连忙收手。居然是萧诺,差点打到他!   “你……”我刚说了一个字,他就“嘘”了一声,指指萧渐的房间,然后拉我离开。   直到走出百丈远后,他才在一株柳树下停住,此处临湖,晚风吹来,初秋之夜,沁人的凉。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和他同时说出这句话。   萧诺道:“我想来看看二哥,你呢?”   “我是无意中经过的。”我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相同的情绪。   这一瞬间,只有这一瞬间,我才忽然感觉到原来我和他的处境如此相像——都是身在局中,却又被隔离局外。   于我,是因为我是外人,而他,则是不受重视。   他介意么?或者,应该说:他……在乎么?   —————————————————我是分割线—————————————————   今晚有事,所以早点把文发掉,请诸位大人有意见的提意见,想讨论的讨论,看霸王文的,也请继续。   另外,再次感谢coco、明媚、草木人等各位MM的评论……可惜coco那篇竟未能加精,写得那么好又那么长啊,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啊,竟然!竟然没加精!俺真有点怒……   不过,想到现在晋江规矩大,好象非得是拍砖评才能加精,俺又觉得此文最好是一直到完结都没有加精的评论为妙,嘿嘿。俺从来不是个谦虚的人,假装谦虚更是没必要,所谓欢迎拍砖之语,在风烟引里曾说过一次,把我悔得连肠子都清了,so,绝不再说!   好了,废话说完,祝各位看文愉快。^*^   —————————————————还是我,分割线———————————————   FT!喝完酒就一定要去唱歌么?和七八个麦霸去唱歌俺不如买块豆腐撞死!so,打道回府!   正好看见几位新友故知的留言,说几句吧。   首先,谢谢啊,谢谢各位对萧左等前传中的人物的厚爱,这般惦念,真的俺感动啊……   其次,给点信任好不好?萧左是何等的英明,伊吕又是多么的神武(哇嘎嘎),不会就这样让俺们伟大滴萧城主8朽滴光辉形象就此毁掉滴!各位安啦……8过,欲知详情,还是得等下回分解。   最后,俺醉眼看电视,发现……发现朱军大叔长得真的很像土豆哎……各位有没同感?   飘走……   却迷局中   无边夜色中,萧诺和风晨曦就这样无声对视着,片刻,萧诺首先苦笑起来,道:“走吧。”   风晨曦也不问,跟着他就走。   夜风袭袭,沿湖而行,但见湖中水波流动、残荷摇曳,湖畔雾气迷离、竹影班驳,不远处似有亭台楼阁,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就连走在前面的萧诺,也仿佛就要溶入这浓如泼墨的夜色之中。   世人都道萧家三少爷天真单纯,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童。可是风晨曦却发现,只要他背过身去,不叫人看见他那满脸招牌似的天真笑容,这种感觉就完全变了,仿佛天真的只是他的笑容,而非他这个人……当然,也有可能这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人在一种非正常环境里时,通常都会变的多疑。   这时,萧诺顿住了脚步,指着一块大石道:“我们坐一会吧。”   石头临湖,月色湖光映射着他的脸,脸上没有笑容,如若刀削的脸部线条在夜色中勾勒出刚毅的轮廓。   他们三兄弟虽然性格迥异,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继承了萧左和宫翡翠的好容貌。   风晨曦在石上坐定,沉默了一会,道:“你有心事?”   萧诺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有一事很奇怪。”   风晨曦立刻问:“什么事?”   萧诺却不说话了,凝视着湖面半晌才说:“姐姐,你知道你师父和我爹娘的事么?”   他突然提起三十年前的旧事,风晨曦虽然有些诧异,却还是回答道:“知道一点。”   “一点是多少?”   “大概六、七成吧。我师父……不是个喜欢回忆的人。”   萧诺道:“我知道全部。”他转头看向她,“我说给你听。”   风晨曦怔了怔,他说的是“我说给你听。”,而不是“我说给你听吧?”……显然,他并不在意她是否想听。   于是萧诺从三十年前的洛阳珍展开始说起,把那段往事娓娓道来,甚至包括一些很小的细节,一个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有的风晨曦很陌生,比如龙王;有的风晨曦却很熟悉,比如:百里晨风……时间缓缓流淌,月至中天时,他终于为她揭开了那段尘封往事的神秘面纱。   风晨曦完全被这个奇妙奇异奇特的故事震撼住了,也终于明白师父喃喃醉语“既生风,何生萧”的深意了……师父,她那可悲可叹可敬的师父啊!   揉了揉眼睛,又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风晨曦转头看向萧诺,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你真正想说的话了。”   他绝不是突然兴致所至才告诉她这个故事的,她确信。   萧诺笑了笑,道:“我只是想说,我娘,包括我爹,至今都没忘记你师父。而你师父,也一定忘不了他们。”   风晨曦承认,无论谁在那样的故事里经历过一回,都不会忘了故事里的那些人。   “我想我娘看见你时,心里一定很高兴。毕竟你师父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风晨曦想起那日在有竹有肉轩里宫翡翠看她的眼神,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   “而我爹呢……”萧诺笑道,“据我所知,只要是我娘在意的,他都会在意,更何况他一直跟我们说,你师父是他一生所见最有魄力最特别的女子。所以,我想他也应该很喜欢你。”   风晨曦略不自在的别过脸,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的口气不太好,而萧诺却浑然不在意,淡淡道:“于情,你是故人之徒;于理,你是远来之客。无论于情还是于理,我爹他都不该对你如此疏忽,甚至忘了对大哥交代一声要好生招待你。”   风晨曦心上没来由的一阵别扭,张口便道:“那你呢?你是他儿子,他不也一样连句话都没交代给你。”   萧诺也不恼,兀自笑道:“是啊,我爹他可真偏心,是不是?”   看他这样,风晨曦倒觉不好意思了,勉强笑道:“话倒也不是这样说的,你爹可能只是把心思都放在你娘身上,所以顾不上别人了。”   “嗯,一定是这样。”萧诺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要不怎么二哥都成杀人犯了,他也不管不顾了呢。”   风晨曦再度怔住,他的话虽然是在认可她的想法,可给她的感觉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而且……而且就像刚才他所说:一个是远道而来的故人之徒,一个是时时需人叮嘱的智障小儿子,再加上一个背负血案的二儿子,萧左怎么会就这样全都不管了?   “我爹他这人就是这样!”萧诺撇着嘴道,“只要他愿意,全天下的麻烦事一起来了也难不倒他。他要是想撒手,莫说我娘病了,就算我娘没病,他也会找个由头躲出去的……”   风晨曦狐疑道:“可是,此事非同小可,弄不好你二哥要抵命的,你爹他就不怕?”   萧诺沉默片刻,脸上浮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他怕什么?他知道只要他撒了手,自然会有人……”   不知为何,他没把话说完便站起了身,眨着眼道:“我饿了,你饿不饿?”   饿了?风晨曦瞪着他,莫名其妙,刚才说没胃口的人是他,现在说饿了也是他。这个萧诺,究竟搞什么花样!   萧府规模宏大,由众多大小不等的院落组成。从大门而进,依次为前厅、后厅、两侧翼配有厢房,组成两个大的四合院。前厅是主要建筑,处在整个房舍的中部,两翼厢房之后是若干个院落。左右是作坊、仓库及仆役住宅;右面长廊后是戏台,再后面是花园。而厨房,就在花园后面的小院子里。   已过午夜,按理说各等仆役都已歇息,可厨房里却仍然亮着灯。   看见自窗户泻出的烛光,萧诺的眼中似掠过一丝笑意,一把拉住风晨曦的手,道:“快点……”   话未说完,手已被风晨曦用力挣脱开。他不禁愕然,扭头道:“怎么了?”   “我……”风晨曦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睫毛,道,“没事。”   言罢忍不住对自己皱眉,她这是怎么了?自相识以来,他已不知拉过她的手多少次,她一直当他是个孩子,因而从未想过有什么与理不合。可是,刚才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她却没的一阵心乱,是因为他的手太温暖,还是他的手掌太宽大?她不知道……也许,她只是意识到:他,已不是个孩子了。   “姐姐?”见她自顾发着呆,萧诺忍不住伸出手到她眼前晃了晃,“你到底怎么了啊?”   风晨曦怔怔的抬起头,但见月色下他的眼神又清又亮,如一泓秋水,直欲照人影,心头不禁又是一跳,忙定了定神,道:“我没事,你不是饿了?那就是厨房么?”   “是啊,我们快去找东西吃吧!”   萧诺怕是真的饿了,几乎是一溜小跑着窜到厨房外,一推门连看都没看就叫道:“悠黎姐姐!”   风晨曦一看,厨房灶台边站着的,可不就是在萧渐门外见的那个红衣侍女悠黎吗……这个萧诺,眼睛也太尖了吧?   悠黎手上捧着个面筛,上面整齐的放着几排饺子,看样子正在等水开,见萧诺进来,先是一惊,随即便笑了:“三少,晚饭没吃,这会子饿了吧?”   “是啊。”萧诺晃晃悠悠的走进厨房,“二哥也没吃晚饭,我一猜悠黎姐姐就会在这给他弄消夜,嘻嘻。”   悠黎转头笑道:“所以你就来了,是不是?”   萧诺得意洋洋道:“当然。谁不知道悠黎姐姐的手艺比京城一品堂的大厨子还好。”突然眼睛一亮,盯着放在小桌上三屉食盒,道:“悠黎姐姐,这里面是什么?”   说着,便上前开盒。   悠黎脸色一变,急道:“三少,你别动那个……”   “哇!”萧诺猛的大叫了一声,原来食盒已被他打开了。   而让他惊叫的,不过是一盘蹄膀。   “江苏水晶肴蹄!”萧诺的口水好象都要流下来了,“我最喜欢吃了!”   “三少……”   萧诺又打开了食盒的第二层,这次他倒不叫了,而是长叹了一声,道:“葫芦鸭子,徽菜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葫芦鸭子了……”   叹息声中,他又打开了第三层,空气中骤然飘出一抹诱人的香味。   萧诺面无表情的盯着食盒,道:“哦,原来是冬瓜盅。老实说,我不喜欢广东菜……悠黎姐姐?”   “干吗?”悠黎警惕的盯着他。   萧诺深深吸了口气,突然把脸一垮,道:“我不行了,你就让我吃一口吧,就吃一口好不好?”   “不行!”悠黎抢上前来,七手八脚的盖好食盒,语气生硬的拒绝道,“一口也不行!这是给二少爷的,谁也不能动!”   说完,见萧诺一脸委屈,又放柔了嗓音哄道:“水就快开了,三少你且忍一忍,一会我下饺子给你吃。”   萧诺用含恨的眼神瞅着她,幽幽道:“你给二哥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就让我吃饺子么?”   突然把嘴一撇,居然发起疯来,大喊着“我不吃我不吃”便跑出门去。   风晨曦与悠黎双双怔在当场,半天才回过味来,她冲悠黎笑了笑,摇头追了出去。   出门一看,四下漆黑,哪还见萧诺的人影,不禁又是一阵摇头,垂首走出小院,突觉眼前人影一晃,抬头一看,却是萧诺,顿时笑了:“原来你没被悠黎气死?”   “差一点点。”萧诺板着脸道,“那都是我最喜欢的菜,哼!”   风晨曦故意气他,道:“那是人家做给心上人吃的,若是我,也不给你。”   萧诺乜着她道:“你会做菜么?我倒不大相信……再说了,不给我吃我便吃不着了么?你瞧这是什么——”他神神秘秘的摊开手掌。   风晨曦定睛一看,差点爆笑起来——萧诺的手心,赫然躺着一块鸭子皮。   “天呐!”她虽强忍着笑,但是笑意还是自唇边泻出,“你要偷也偷一块大点的呀,这够干什么的?”   “填饱肚子自然是不够,不过……”萧诺悠悠然道,“做别的,却足够了。”   风晨曦听他话中有话,不自觉的便把笑收了,道:“你什么意思?”   萧诺拉起她的手,把鸭子皮放到她的掌心,认认真真的道:“姐姐,这块鸭子皮比你想象中珍贵许多,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你可要用别的东西来交换哦。”   “用什么?”   “一个答案。”   风晨曦锁眉:“什么答案?”   萧诺紧紧盯着她,缓缓道:“我二哥是怎么吃上寒服散的答案。”   ps:昨晚晋江坏了,无法更新,现补上。晚上应该会再发一章上来。   另外,对几位老朋友说两句话(两朵花、XP、小新、梅香淡淡、老读者等等):看见你们的ID,心中甚喜,希望这文能让你们如看风烟引时一样愉快,那俺就心满意足了。   最后,谢谢明媚(MM在风烟引中潜水多时,终于忍不住在这里冒头了么?捂着嘴笑……)、草木人、coco、微、多多、晕、小前、lisa、kill、糖糖、菲非菲……谢谢所有留言打分的朋友,谢谢你们赏脸捧场。ID太多,就不一一复制了,但是,真的感谢大家。   又现迷团   寒服散,又称“五石散”,唐代称“乳石散”。传为东汉时张仲景所发明,以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味合成,并在三国魏时由驸马何晏广为提倡。服此药后,必须冷食、饮温酒、冷浴、散步、穿薄垢旧衣,如不散发,则须用药发之,因而称为“寒服散”。   何晏、晋衰帝司马丕和北魏献文帝拓拔弘等人都曾因服此药致羰而死,不想萧渐也会走上这条路。   那块鸭皮已被我分成数小份,光看表面,颜色气味并无怪异。如果要在里面掺和寒服散的话,应该是将石药磨成粉末,同八种配料揉在一起,再填入鸭肚,等鸭蒸好,药性也完全渗入肉中。这样一来,就毫无踪迹可寻了。   我站起来,观察书桌旁笼子里的老鼠。自昨夜起我每隔一个时辰给它喂一次寒服散,它现在正在笼子里到处乱窜,撞得头破血流。给它其他食物全都不屑一顾,但当我把鸭皮放到笼前时,它突然变得专注起来,不停伸出爪子企图拿到那块鸭皮。   虽然早先我已用了三种不同的办法测试鸭皮中的药物成分,但效果都不太明显,而今这只老鼠的表现,总算让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道八宝葫芦鸭里的确放了寒服散,但是分量极少。   这么少的份量,必须经过长年累月的服食才会上瘾。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件事是萧渐吩咐悠黎做的,还是悠黎暗中做的手脚而萧渐并不知情?如果是悠黎陷害萧渐,她的动机又是什么?   再回想昨夜看见她站在萧渐门外黯然神伤的样子,不像出于伪装,她分明对萧渐有情,一个女子会下手害自己的心上人么?   带着种种疑问我推开窗子,外面的阳光让我不禁眯了眯眼睛,原来不知不觉已近午时了。我回身将剩余的鸭皮用油纸包起来放入怀中。   ——现在这半块鸭皮已成重要证据,还是随身携带较为安全。   这话听起来有点可笑,却是事实。   我正想出门找萧诺,刚一开门,便见一个人啪的随门倒了进来。   伸手扶住,正是萧诺。   他揉揉眼睛,边爬起来边说:“呀,我竟然睡过去了……姐姐你有结果了吗?”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毫无察觉!这个发现让我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我回去后想来想去觉得不太放心,也许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为了方便你找我,所以昨夜起就在这里等着了。”他朝屋里望去道,“怎么样?查出来了吗?”   我盯了他几眼,侧身让路道:“进来再说吧。”   他走到鼠笼前面,只看得几眼,便皱起了眉头道:“它好象很痛苦。”   “毒瘾发作就是这样,人比起它来只会更痛苦更可怕,破坏力也就更大。”   “有办法医治么?”   “药物的作用很浅,这个还是得看各人的意志力。如果是萧二公子,我相信他可以戒掉。”   萧诺转头,直视着我的眼睛,缓缓道:“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猜的没错,悠黎给萧二公子准备的菜肴里,的确下了寒服散。不过分量很少,如果我估计的没错,以这样的分量起码要连续吃上三个月时间,才会上瘾。”   萧诺惊讶:“三个月?”   我点头,沉吟道:“问题是……这两个月内,萧二公子并不在百里城。所以我想,是不是因为悠黎身为你二哥的侍女,主子喜欢吃迷幻药,她只好听命将之放入菜中,以使味道更可口?”   “不可能。”萧诺立刻否决,“我二哥那种人,就算真想不开要靠吃这些迷幻药来舒解压力,也不会假手于人。”   他偏头想了一会儿,又道:“会不会还有第二种可能?比如凡我二哥在家期间,悠黎都在他的食物里下了寒服散,但因为分量轻微,所以一直未被发觉。而他此趟回家后,悠黎突然将分量加重,引发了潜埋在他体内的毒瘾,导致他昨天晕阕?”   我静静的看了他一会,道:“如果你二哥真是无辜的,这种说法的确最有说服力。但是,这样必须要把分量拿捏的很准才行,一个不慎就会出错。”   这时笼子里的老鼠四肢突然一阵猛烈抽搐,非常痛苦的死去。   “看见了?”我瞥着死去的老鼠道,“稍有不慎,便会如此鼠。”   萧诺死死盯着那只老鼠,眼皮跳了几下,压低嗓音一字字道:“悠,黎。”   他的面上,有一种悲愤之色,这种悲愤,自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到。   他不再是不识愁滋味的无忧少年了,或者,他从来都不是。我转脸看向窗外,淡淡道:“你且莫如此生气,别忘了,你二哥还活着。”   “你什么意思?”   我回过头,慢慢道:“你二哥还活着,只是染上了毒瘾。这说明下毒者对剂量掌握的很有分寸,悠黎一介普通侍女,怎会知道这么多?”   萧诺目光一闪,道:“你还是怀疑悠黎是按我二哥的吩咐而往饭菜里放寒服散的?”   “可能是你二哥,但也有可以是别人。”我淡淡道。   萧诺沉默片刻,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道:“无论如何,我们至少应该先问问我二哥,看他是否知道自己的饭菜里有毒。”   我挑眉道:“如果真是你二哥,他又怎会承认?”   萧诺的脚步一顿,扭头道:“至少,我们也该给他一次机会吧?一次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穿过碎石小径,绕过碧湖,我和萧诺再度来到萧渐的住处。昨天夜色朦胧不曾看清,此刻阳光明媚,但见竹舍精巧,旁有清泉丁冬,门前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绿茵如毯,景致非常秀丽。   通常从一个人的住处就能反应出其主人的品格:无竹则俗,说明屋主是个雅人;花卉不加刻意栽植,天然自长,说明屋主为人随性,并无太多心眼;泉水明净,连绵不绝,更是说明屋主品性清绝,不容杂念……这样一个人,会吸毒、会杀人么?   我边走边想,臂上突然一紧,转过头去,看见萧诺冲我摇了摇头,暗示我不要再往前走。   同一时刻,我听见了水声——夹杂在泉水声中的一种轻微的、不规则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洗脸。   萧诺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我们现在还是别进去了,我二哥屋里有女人。”   “你肯定是女人?”   “男人通常都不会在中午洗脸的,因为他们觉得一天洗一次脸已经很麻烦了,最好是一个月才洗一次。”   “可是,就算是女人,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洗脸?”   “也许是妆乱了,也许是……”萧诺贼忒兮兮的笑了笑,“也许是头发乱了,顺便洗个脸。”   我想象着那个场景,忽然间明白过来,双颊开始发烫。难道萧渐他是……再看一眼萧诺,之前因为他凑到我耳边说话的缘故,我们之间的距离,超乎想象的近。   我一慌,下意识的朝旁边移动,与他拉开距离,谁知刚那么做,他又突然抓住我的手,并冲我紧张的嘘了一声。   远远的长廊那头,悠黎提着食盒过来了。   我和萧诺连忙闪到树后,悠黎毫无觉察的自我们面前走过去,然后走到屋前,脚步骤然而停。   很显然,她也听到了那个水声。   “二少爷……”悠黎推门,门却不动,“我可以进去吗?”   “什么事?”屋里响起萧渐的声音,听起来已不复昨天的暗哑。   悠黎高兴道:“二少爷,你把我昨夜放在门外的消夜吃掉了吗?你听起来好象精神多了啊。我又做了几道清淡的开胃小菜,其中有味菊花脑做的汤,是你最喜欢的呢!”   “放下好了。”   悠黎一怔,迟疑半响,将食盒放下。   萧渐又道:“你可以走了。”   悠黎噢了一声,慢吞吞的转过身来,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躲到山泉旁的岩石后面。这个侍女,倒也是个鬼灵精。   我和萧诺对视一眼,交换了个不动声色的表情,心里却在想,萧渐把昨天悠黎做的食物吃掉了?也就是说他又服食了寒服散,难怪没有再度毒发。   过了没多久,咯吱一声轻响,房门开了。萧渐走出来将食盒提了进去,一个娇柔婉约的声音就那样从屋里传出飘到了我耳中:“我不饿。”   ——女人的声音!   被萧诺说中了,萧渐的屋里真的有个女人!   那女人会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萧渐房里?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找女人?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中涌现,还来不及深究,便见岩石后的悠黎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她紧盯着那扇关闭的房门,就那样泪流满面。   萧诺拉了拉我的手,我当即和他悄悄离开。   该问的没问到,不该见的却见到了,事情好象变得更复杂了。回到房间后,我先自幽幽一叹。萧诺趴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倒显得兴致昂然,一改之前的紧张着急。   “你看起来似乎有点高兴?”   萧诺笑着扬头说:“因为我已经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你认为悠黎是因为你二哥另有所爱,所以才在他的菜里下毒,故意陷害他?”   “你还有更好的解释么?”   我抿了抿唇,迟疑道:“不知道你信不信直觉?”   “直觉?”   “刚才看见悠黎姑娘脸上的表情时,我的直觉告诉我,她跟我们一样,都是第一次知道你二哥原来有个女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可能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筹备害你二哥。”   萧诺拧着眉头不说话了。一时间我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觉一切都像团乱麻,到处是线索,但又都不能自圆其说。   就在我坐下准备倒杯茶来解渴时,我突然惊着站起,后退了几步。   萧诺立刻注意到了,扭头问道:“你怎么了?”   “有人来过我的房间,并动过这个笼子。”我指着装着死鼠的笼子道,“刚才我把一块鸭皮放在桌上诱惑老鼠,所以老鼠应该是朝着书桌的方向死的,可现在你看,它的头掉了个个。”   萧诺的眼眸由浅转浓,沉静了下来。   谁进的我的房间?为什么要动这只笼子?又为什么不动声色的把它放回原位了?他又从中发现了什么?   初露端倪   八月十三,破日,大事勿取。   对乔老三来说,就算不看黄历,他也知道今天绝不会是什么好日子。   因为,一大清早起床,他就和所有前来参加试剑大会的人一样,得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糟糕非常的坏消息——由于萧夫人急病突发,萧城主已取消了亲自下场指点弟子武功的决定,更不要说什么当众施展归去来兮剑法了。   乔老三想到自己天不亮就在百里客栈外蹲守,还付了那么一大笔钱,好不容易才买到称心的位置,如今却全泡了汤,不禁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幸好,接管百里城事务的萧大公子知理晓义,不但公开张贴榜文向宾客致谦,还宣布在第三天的比武结束后,众人可去萧府领取全额退还的票金。   乔老三虽然仍以不能亲见当世第一名剑的风采为憾,但毕竟看了三日的比武,已经获益匪浅,且不花一文钱,又觉得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当下兴致勃勃的看完了比武,随众人一起去萧府拿票金,一路上所闻净是对萧大公子的夸赞之言。   等到了萧府,只见大门内仅有两名青衣家丁,背后一条石板路,路两边竹绿花红,一派清静雅致,丝毫不见想象中的人头攒动、排起长龙等候的情形。   人都哪儿去了?乔老三正疑惑,数个巧笑嫣然的紫衣侍女上前施了一礼道:“请诸位十人一组随奴婢们来。”   乔老三素好渔色,暗自找了个最具姿色的侍女跟了上去,一路分花拂柳,来到一有竹有泉的小院,在厢房里坐下了。   那紫衣侍女说了句“请诸位在此稍候。”便转身欲出,一青衫汉子急忙唤住她道:“姑娘请留步。敢问姑娘,这是何处?”   那侍女年纪虽不大,口齿却甚是伶俐,回道:“此处名为‘凤麟居’,是我家二少爷的院子。我家大少爷说,此次试剑大会屡生意外,叫诸位贵客失望而归,甚是失礼,因此决定亲自向诸位致歉并奉还票金。然而人数众多,只得先将宾客安排在各院厢房,再做分批接待。”   众人一听,纷纷赞叹萧陌行事宽厚为怀、以理服人,那青衫汉子更是大声道:“萧大公子太客气了。萧夫人急病,我等还来打扰府上清静,真真不该。”   紫衣侍女笑道:“我家城主已于昨夜带夫人前往别苑静养,此刻不在府上,诸位大可放心……”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唤道:“小挽?”   紫衣侍女出去一瞧,却是萧渐的贴身侍女悠黎,手上还托着个茶盘,忙上前道:“我来吧,悠黎姐姐,万一二少爷有事你却不在身前,可不太好。”   悠黎柔声道:“无妨,左右都在这个院子里,他喊一声便能听见。咱们家从未接待过这么多客人,人手怕是不够,你去别的院子帮忙吧。”   紫衣侍女犹豫一下,道:“也好。三少爷的院子里厢房最多,安排过去的宾客也最多,我这就过去。”   “去吧,这里有我。”悠黎朝她一笑,转身进得厢房,先向众人福了一福,抬脸道:“诸位请用茶。”   阳光投射在她娇好的面容上,虽不十分明艳,却别有一番温柔婉约的风致。   众宾客顿觉眼前一亮,尤其是乔老三,简直连眼珠子都瞪的快掉了出来,跳起来冲过去就道:“美人,老子总算找到你了!”   悠黎一怔,见他分明脸生的紧,便道:“阁下认错人了吧。”   “没有没有,我就算认错了妈也不会认错你啊!”乔老三色咪咪的盯着她,凑上前道,“美人,这三天我连做梦都想着你,四处打探你的下落,想不到在这里见面了,你我真是有缘分,啊?”   悠黎听他越说越不象话,不由把脸一沉,冷声道:“阁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萧府胡言乱语!莫非不想要脑袋了?”   说完,把茶盘往边上一放,摔帘子出门。   旁边人见了便笑话起来:“乔老三,你追女人的手段也太老套了点,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啊!”   “是啊,乔老三。你也太不自量力,人家是萧府的丫头,凭你也想吃上嘴?”   乔老三本来的确不敢在萧府太过放肆,可是被众人这样一通嘲笑,脸上便有点挂不住了,怒道:“老子的确见过那婆娘,当时她还慌慌张张的撞到老子怀里来了呢!”   “是——么?”一人拖长嗓音道,“温香软玉抱满怀,难怪你忘不掉了。只不过,为何人家一点都不记得你了呢?”   “老子怎么知道?奶奶的,老子犯的上为个臭婆娘撒谎么?”乔老三骂道,见众人脸上仍是一派讥嘲之色,咬咬牙发狠道:“你们不信?好,老子这就是去找她回来,叫你们这些龟孙子看看到底是谁说谎!”   “算了算了,这里是萧府,你惹急了人家,告到主子那里,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有人故意激他。   乔老三冷笑道:“老子好歹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那婆娘却不过是个奴才,萧大公子又是这么明事理的人,老子就不信他会为个奴才为难我!”   说罢,把门帘一掀,一眼就看见悠黎正在不远处的廊下喂鸟,当下直直冲了过去,一把拧住她的手腕,道:“你这婆娘,三天前我们在试剑台明明见过,你却装做不认识老子,成心让老子当众丢人,是不是?”   悠黎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追出来,想摔开他的手却被箍的死死的,又气又羞又恼,厉声道:“阁下请自重,我家二少爷就在那边房里休息,你若吵醒了他,可就活不成了!”   乔老三犹豫了一下,道:“老子只与你理论,你休抬出你主子来吓唬人。”   这样说着,手上到底还是松开了,悠黎立刻拧身就走,乔老三一急,却不敢再去抓她,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悠黎不胜其烦,扭头狠狠瞪着他道:“你到底想怎样?”   乔老三道:“只要你跟老子回去,当众承认曾与老子见过面,这事便就此作罢,否则,你到哪里老子就跟你到哪里。”   悠黎几曾见过如此死缠滥打之人,气的脸色发白,颤声道:“三天前我的确去过试剑台,可是我从没见过你,你再这样纠缠不清,我就带你去见大少爷了!”   “去就去!”乔老三豁出去了,大声道,“那天你急急忙忙的,还撞到老子怀里了呢!当时老子刚从茅房出来,身边还有其他人,可是都看见了!”   悠黎脸色顿时一变,抬起头仔细瞧了他几眼,目中渐渐露出惶恐之色。   乔老三冷笑道:“怎么样,想起来了么?”   悠黎呆了半晌,忽尔勉强一笑,放柔了嗓音道:“原、原来是大爷你啊,我、我才想起来,那天……”   “那天怎么样?”   “那天我的确是撞到了大爷,还是大爷扶起我的。”   乔老三哼了一声道:“真不容易,总算想起来了啊!房里那拨人可都等着看老子笑话呢!”   悠黎赔笑道:“大爷莫恼,我这就随大爷去解释,望大爷不要将此事伸张出去。”   乔老三瞟了她几眼:“这个不难,老子从来不喜欢跟女人计较,只要你承认曾见过我,这事就算过去了。”   悠黎忙道:“是是,我这便随你去。”   说着,二人一起朝厢房走去,乔老三满脸得色,悠黎却脸色苍白,谁都没注意到,就在两丈开外的大树后面,还藏着一人,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目露深思之色。   “你怎么看?”   风晨曦挽了挽被风吹乱的发丝,淡然望向身侧的萧诺。   因为所居的院子里安排了许多江湖人士,不复往日的幽静,他便带她来到萧左和宫翡翠的宅院。此刻整个萧府之内,只有这个院子没有安排宾客。登上小楼,凭栏远眺,只见山水如画,不闻尘世喧嚣,果然是个谈话的好去处。   萧诺揉了揉被风吹迷了的眼睛,道:“水下通道向来只在试剑大会期间使用,每次都会派侍女前去打扫,悠黎姐姐出现在试剑台,不足为怪嘛。”   风晨曦道:“如果真的不足为怪,她又何必满脸惊恐的求乔老三莫要伸张此事?”   萧诺眨眨眼,道:“可能是你看错了吧,她为什么要害怕?喏,每年被分派去打扫房间的侍女都有名单登记在册,悠黎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她再傻也该明白这事是瞒不住的。”   风晨曦淡淡一笑,道:“如果她去试剑台不是为了打扫房间呢?”   “那她去干什么?”萧诺想了想,叫道:“对了!她肯定是去看我二哥比武的。”   “嗯。”风晨曦表示赞同,“那时只有她一人知道你二哥吃寒服散,当然会担心他突发毒瘾而输给陆双。”   萧诺侧脸瞥着她道:“姐姐,你好象话里有话哦。”   “不是我话里有话……”风晨曦瞪了他一眼,“是你故意装听不懂。”   萧诺笑嘻嘻道:“我本来就听不懂。”   不知为何,风晨曦突然觉得他那副白痴似的笑容非常扎眼,板着脸道:“听不懂?好,我便说得清楚点——悠黎喜欢你二哥,而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事都干的出的。你二哥因为吃寒服散成瘾而担心自己会当众输给陆双,所以就指使悠黎借打扫之名放雷菌到陆双的熏香里面,不想因为慌张而撞到了乔老三……”   话还没说完,萧诺已经严严实实的捂起耳朵,闭着眼睛喊:“不对不对就是不对!我二哥是好人,他不会利用女人这么卑鄙!不会不会不会……”   这种时候他居然耍起无赖来,风晨曦真想一走了之算了,然而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自从萧左带宫翡翠去天水一线阁静养后,此案取得任何一点线索她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与萧诺商量。就拿今天来说罢,本来她去凤麟阁只是想探探萧渐的情况,不想却看见悠黎和乔老三争吵的那一幕,当下立即便去找萧诺,明知他反复无常,有时聪明有时呆傻,明知他不相信萧渐是真凶,和自己的立场相悖,可她还是来找他了……来都来了,难道现在又甩手走了么?   当然不!   于是,她就站在一边,一字不发的瞪着萧诺,直到他把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并张开了眼睛,才冷冷的问了句:“你喊够了么?”   萧诺不说话,只从眼角瞟着她,突然叹口气,道:“你生气了,可是你没走。看来,你对自己的判断真的很有信心。”   风晨曦道:“我对自己一向很有信心。”   “我二哥也是。”萧诺道。   风晨曦明白他的意思——有自信的人通常都不会太卑鄙,因为他们总是不屑使诈。但是……她看着萧诺,缓缓道:“你不要忘了,有信心的人通常都怕输,因为输不起。寒服散不但能侵蚀一个人的意志,更能摧垮一个人的肉体。你二哥自出道起便未逢败绩,难道他就不怕输给陆双?   “怕。”萧诺道,“但前提是:他知道自己会输。”   风晨曦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萧诺抢着道:“我的意思是,我二哥并不知道会输给陆大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染上毒瘾。”   风晨曦摇头道:“那有可能只是他做给我们看的假象。”   “不是假象!”萧诺断然反驳道。   “何以见得?就因为他是你二哥?”风晨曦不赞同的看向他。   “不,因为他从未张口问我借过东西。”萧诺回答,“那天他毒发醒来问我要药粉,不定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开那个口的。”   “为什么?”风晨曦问。   萧诺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天天真真,欢欢喜喜,白痴似的笑容。   风晨曦赏了他一个白眼,转瞬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萧诺笑嘻嘻道:“你看,我是个出了名的白痴闯祸精,而我二哥却素来心高气傲,若非当真以为自己是被迷药放倒的,他恐怕死都不会跟我开这个口的。”   风晨曦止住笑,道:“你这个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点,你二哥那么聪明,怎知他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呢?”   萧诺怔了怔,恍然道:“对啊!他可能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故意问我借药粉,好让我们相信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了毒瘾。”   风晨曦立刻接着道:“所以,雷菌也极有可能就是他指使悠黎放的。”   “嗯嗯。”萧诺把头点的就像鸡啄米,“然后,等人都已经死了,他才突然想到:不好!雷菌只产自长白山,而我正好是从那里回来的,这不是不打自招么……诶,我二哥可真是聪明啊。”   “萧诺!”风晨曦狠狠瞪着眼前这一脸贼笑的少年,明知他有心气她,却偏偏找不到话语来反驳,毕竟刚才是她说萧渐聪明的,可是真正聪明的人会做出这种事么?   萧诺见她脸色渐渐发白,知她真是有些生气了,忙道:“姐姐莫恼,我们虽然各执一辞,却都在证明一件事……”   风晨曦板着脸道:“什么事?”   “此案疑点众多。”   “废话。”   “不是废话。”萧诺正色道,“如果凶手已被找到,便不该再有这么多的疑点。”   无论多么曲折离奇的案件,只消真凶归案,一切疑点便能被解释,否则就极有可能是冤假错案。   这个道理,风晨曦自然是懂得的。   见她没有反驳,萧诺便又接着道:“而且,我们都疏忽了一点——案发后,我们只顾着寻找致陆大哥以死命的毒素,却没有细究这种毒素是怎么被放进熏香的。为防舞弊,比如私带致命暗器、服用某种能临时增强功力的药物等等,所有参加比武的人不仅本身要受到严格检查,所携带的一切物件也会受到检查,而且房间号也是通过抽签临时决定的,为的是避免有人事先在房间内藏好舞弊所用之物。”   风晨曦道:“也就是说,陆双所用的熏香在进房间前是无毒的?”   萧诺点头道:“肯定没有。”   “可是,萧城主明明问过守门的人,陆双进房间后并无第二人进去过啊。”   “姐姐,”萧诺似笑非笑的看着风晨曦,“你怀疑我二哥,怀疑悠黎姐姐,可独独没考虑过那两个人的话可不可疑,这却是为什么?”   风晨曦一愕,是啊,这是为什么?怔了半晌,她终于找到了原因:那只不过是因为……因为连萧左那样精明的人都没有对那两个人的话起疑心,她自然也就……   其实莫说是她,所有人中,除了萧诺,至今也无一人怀疑到守门人的头上,不全都是因为受到萧左深信不疑的态度的影响吗?   这是人的天性,也说明了领袖人物的影响力至深至远,足以左右人们的思想和判断,除非你天生也是个领袖人物,否则实在很难摆脱这种影响力。   风晨曦甩甩头,苦笑道:“我疏忽了,的确该去查查那两个守门人的。”   “现在?”萧诺瞧着她,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现在去查,手上毫无证据,那两个守门人不但不会说实话,还极有可能引起凶手警觉,杀人灭口。   就在这一刻,风晨曦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萧城主果然机智过人!”   萧诺笑嘻嘻道:“是老谋深算吧?”   风晨曦轻笑:“你不也是?”   萧诺瞟着她:“彼此彼此。”   风晨曦叹道:“只望凶手别和我们一样想到这一层才好。”   萧诺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我爹在事后一直都未再提起那两个人,凶手想必不会想到那俩人已被怀疑,在我们未查到他们头上时,他们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未查到他们头上便暂时没有危险,那已经查到的呢?风晨曦的脑海中骤然划过一个景象,立刻失声叫道:“那只被人翻动过的死老鼠!”   “悠黎姐姐……”萧诺脸色乍变。   ——————————————地球人都都知道,我是分割线——————————   看了这章,诸位还觉得萧左让人失望么?哇嘎嘎!他本就是个老狐狸,一举一动都是有用意的,早叫你们给他点信心了嘛……哈哈哈,狂笑飘走   哦8行,还得爬回来,要向大家说谢谢呀,尤其那几位喊累的,唉,真是感动死个人,让您这般受累还追着这文,鞠躬——请继续受累,估计不看到最后您是轻身不了滴,对不起,俺们是故意的,故意的……   另:这几日回帖见少啊,是不是这文的进展叫各位大人不满意?如果是,请指出哦,别藏着掖着,俺会心碎的!   愿赌服输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翻动别人房里的一只死老鼠,除非他知道此中暗藏的玄机。   毫无疑问,凶手已知道我们注意到了悠黎,那么,她此刻的处境自然也就万分危险。   我与萧诺对视一眼,连忙下楼,直奔凤麟居而去。   进得院门,萧诺一把拉住一名正在打扫庭院的侍女,劈脸便问:“有没有看见悠黎姐姐?”   “悠黎姐姐在厨房。刚才她送晚饭给二少时,二少发了好大通脾气,把吃的全部扔出来了。”   我皱眉道:“二公子为什么发脾气?”   “不知道。”那名侍女道,“奴婢离的远,听不大清,只听见悠黎姐姐对二少爷喊了句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却这样对我什么的,二少爷就把晚饭扔出来了。悠黎姐姐伤心极了,哭着跑出门来,一边喊着我再也不会这么傻了就跑开了。”   我还待再问,萧诺拉拉我的衣袖,道:“先去找悠黎姐姐吧,再拖下去只怕就……晚了。”   我的心一沉,忙和他一起转身朝厨房走去,直到看到厨房里流泻而出的灯光和充盈在空气中菜肴的浓香时,一颗提在半空的心总算定了定——无论如何,她还活着,这是个好消息。   萧诺吸吸鼻子,大叫道:“人参气锅鸡!好香!”然后先自冲进去,直嚷道,“悠黎姐姐,这次你可说什么都得做份给我……”   声音嘎然而止。   房门半敞,灯光将萧诺的背影镀上一层昏黄色,隐隐然的孳生着不祥。他深吸口气,转过来,沉声道:“我们,还是来晚了。”   他往左走了一步,露出前方地上的尸体,红衣如霞,真的是悠黎。   我连忙走上前检察现场,只见悠黎双目圆瞪,表情扭曲,头发散乱,脸上和身上都有瘀伤,而一旁的地上,调料洒了一地。灶上煮着一锅人参鸡,没盖锅盖,里面的汤已快沸干。   我转过身,望着萧诺道:“她死了不到半个时辰,死前曾与人有过激烈的冲突,那些轻伤是挣扎所至,但不足以致命。”   “那么她的死因是什么?”   我自靴筒中抽出匕首,用当初检测陆双的方式同样检测悠黎的血液,果然,药水再度变成了绿色。   萧诺怔立半响,吁出口气道:“又是雷菌。”   “这次不是放在熏香中,而是抓住她的嘴巴直接塞进去。所以你看,她的下巴处也有瘀痕。”我补充道。   萧诺神色复杂的道:“悠黎姐姐不会武功,要杀她很容易。”   “以现场的紊乱情况来看,当时的冲突持续了一段时间,凶手好不容易才制服她,逼她将毒菌吞下。会武功的人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你是不是想说,只有两种可能:一,凶手的确不会武功;二,凶手虽然会武功但因毒瘾发作所以导致不能运用内力?”   我笑笑,道:“你也是这样怀疑的,不是么?”   萧诺冲我瞪眼,忿忿然道:“我还是坚持认为,不是我二哥干的!”   我对他这种孩子气的行为一笑置之,蹲下身将洒落的调料一一捡起,捡到一半,突然看见桌脚底下有枚发簪,当即将它拿了出来。   萧诺盯着我手中的发簪道:“那是悠黎姐姐的。”   发簪以铜制成,样式古朴美观,但拿在手上的分量却似乎轻了点。我正拧眉时,萧诺已从我手中将它拿走,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以一种很奇妙的手法打开了它——铜簪竟然是空心的,接口处赫然残留着些许不知名的粉末。   他用指甲刮下点粉末,伸舌一舔,然后将铜簪递到我面前。我学他的样子尝了一下,抬头道:“寒服散!”   “肯定吗?”   “嗯!”   萧诺叹道:“原来她平时就把寒服散放在这支发簪里带进厨房,然后在菜中下药。”   我的目光转向灶上的鸡汤,盛了半碗浅尝,味道很正常,不过悠黎下药一向分量轻,光这样尝是分辨不出的,便道:“现在不能肯定这汤里是否也下了寒服散,看来有必要再抓只老鼠来试药。”   萧诺沉吟道:“如果汤内有寒服散,表示悠黎姐姐已将药放入汤中,凶手没有动这锅汤,表示他对寒服散并不感兴趣,那么她的死,应该也与发簪没有关系。”   我故意往坏方向道:“如果汤里没有,而发簪空了,说明凶手已经拿走了里面的寒服散。那么悠黎很可能就是因这枚发簪送的命。”而目前百里城里对寒服散感兴趣的,似乎只有萧渐一个。   萧诺的目光闪烁了几下,突然逼近我道:“我们要不要来打个赌,赌这汤里究竟有没有寒服散?”   他在挑衅,我当然不甘示弱:“赌注?”   “如果没有,就是我输。你可以向我问三个问题,有问必答。”   我扬眉道:“好,如果有,就是我输。你也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萧诺向我伸出手,对击三掌,就此约定。然后我回房间测试汤中是否下药,他则去悠黎的房间看看可还有其他蛛丝马迹。   回房间的路上我忽然觉得很有意思,此趟来百里城,似乎不停的在跟人打赌,先是萧左,后是萧诺。如果和萧诺的这个赌约输了,即使他问的是三个非常尴尬非常异想天开的问题,也不会有太多损失,但和萧左的赌约我若输了……   我突然摇头,不,我不可能输!   这碗鸡汤,就是我间接赢萧左的第一步。   夜半时分,我敲响了萧诺的房门,他披衣而出,看见我,精神一振道:“有结果了?”   “嗯,跟我来。”我将他带回我的房间,房间书桌的笼子里,毒瘾发作中的老鼠对鸡汤不屑一顾。   萧诺苦笑道:“我好象输了。”   “愿赌服输。”我提醒他应该遵守承诺。   萧诺耸了耸肩,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显得很漫不经心的说道:“好啦好啦,你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可以问了。”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的天真单纯、懵懂无知,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你根本不是个白痴,对不对?”   萧诺的眼眸深处闪过一道奇光,脸上不但没有惊讶的表情,反而笑意更深,很轻快的答我道:“对。”   我没想到他会坦白的这么快这么直接,不禁怔忡了一下。   他勾起唇角,忽的凑到我面前,我们之间的距离,徒然而近。他就在那样近的距离里,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我,微微笑道:“你说的对,我一直都在装傻。”   他说话时的气息拂到我脸上,我连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道:“为什么?”   他再次靠近,答道:“好玩。”   “好玩?你装疯卖傻只是因为觉得那样子很好玩?”我从他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脸,充满了错愕和慌张。   萧诺挑了挑眉毛道:“这是第三个问题吗?”   我一呆,连忙否决道:“当然不是!第三个问题是——除了我,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我真正的意思其实是——萧左知不知道。   萧诺抬起头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道:“啊,不知道为什么,跑来这么直接了当的问我是不是在装傻的人目前为止只有你一个。不过你可千万别以为那是因为你比别人聪明,而是有些人选择了放在心里偷偷怀疑罢了。”   也就是说,也许萧左心里是知道他儿子在装傻的?既然他知道,为什么还要和我打那个赌呢?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早已发觉萧左比我师父描述的更加聪明,也更加老谋深算,他就像深不见底的海洋,让人根本无法捉摸他在想些什么,又会做些什么……   就在我满腹狐疑时,萧诺又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承认的这么痛快?”   我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和萧左一模一样的眼睛,同样的漆黑如墨,同样的深不可测。   “为什么?”我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问道。   萧诺又笑,嘴唇弯弯,像是嘲讽,又像是捉弄:“第一,当然是因为我打赌输给你了,愿赌服输,我一向是个很讲信用的人。第二,我们不是敌人,起码目前不是,你也不是多事之人,不会到处去说的对不对?第三,即使你到处去说,也不会有人相信,比起一个刚来百里城没几天的外人,那些和我相处了十多年的人更相信他们自己的判断。第四……”他停了下来。   “还有第四?”我皱眉。   他盯着我,眼眸灿烂,明亮如星,像是承载了无限希望和无限快乐。   “因为是你,因为坦白的对象是你啊……”萧诺轻轻的说着,慢慢退回到椅子上。空气似乎因他的离开而一下子轻松了起来,然而夹杂在那轻松中间的,还有几分莫名的浅浅失落。   我不禁咬了咬下唇,有些紧张的道:“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听不懂就算了。”萧诺再次耸肩,脸上又露出那副与人无害的白痴笑容道,“好了,赌约我已经偿清了,下面可以谈点正事了吧?”   这个说话不清不楚的家伙!我做个深呼吸,将内心深处的暗潮汹涌强行镇压下去,然后正色道:“我来从头到尾整理一次。首先,比试大会上陆双离奇死亡,死于雷菌之毒。当时的守门人声称没有外人入内,乔老三却在比试场上撞见行色匆忙的悠黎。接着萧二公子毒发,给他在食物里下寒服散的人正是悠黎。最后悠黎被人逼服雷菌至死,发簪里的寒服散被人取走。从表面看来,一切都与你二哥有关。因为他服食寒服散,所以不能出赛,就命侍女毒死陆双。而悠黎昨天发现他房里有个女人,由爱生恨便决定不再继续给他寒服散,萧二公子生气之下将晚饭扔了,然后再跟到厨房逼悠黎拿出寒服散,悠黎反抗,只好将她杀死。”   萧诺苦笑道:“我们的思维总是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啊。我想的则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我二哥,所以收买了悠黎姐姐在二哥的食物里下毒,比试大会开始,他知道二哥不能出赛,就让悠黎姐姐去毒死二哥的对手,然后利用追缉凶手的方法让二哥毒瘾发作,如此一来,大家都认为二哥是不敢输,所以毒死陆双的。再接下去,因为他发觉我们已怀疑到了悠黎身上,所以将她杀了灭口,并巧妙的布置了厨房,给我们一种二哥因抢夺寒服散而杀人的错觉。”   “那你的二哥真是倒霉,因为这个幕后真凶不但对他了如指掌,而且还神出鬼没,能在百里城内来去自如。”说到此处,我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而萧诺同时眼睛一亮,我从他眼中读到了某种可能。   “我们漏了两条线索:第一,毒菌是谁带入百里城的;第二,悠黎是怎么弄到寒服散的。她一个侍女,不可能出百里城,她的药物来源,也许是掀开整个真相的关键。”   萧诺道:“寒服散并不难得,我敢说玉大夫那就有,如果知道配方,只要去百里镇的药店买来原料就可以自己配制。”   我点头道:“所以,寒服散三个月前,或者更早,就已经开始给萧二公子服食了。但毒菌只有长白山的东岭有,除非真是萧二公子干的,否则必定由外边的人带入城中。”   萧诺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去:“而开城三日,唯一一帮有嫌疑的外人就是发财谷。他们来的时间太巧,回去的也太离奇,最有可疑的是,二哥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我看错了,发财谷的十个人里有四个都是高手,最少也能排进当今武林前五十名。”   我微微而笑,悠悠道:“以萧二公子的阅历和武功,他当然不可能看错。”   “所以,我们接下去要干的事有两件,一是去百里镇的药店查询寒服散配料的购买记录;二就是追缉发财谷的人回来问话。”萧诺说着,突然一震,道,“不对,还有件事!”   “守门人!”几乎是同一时刻我喊出了这句话。   萧诺点点头,并站起身:“走,我们找他们去。无论如何,打草惊蛇总比再次被凶手抢在头里好。”   我深表赞同,当下开门同他一起去找比试大会看守陆双门前的那两个守卫。谁知刚走到院中,就见远远的亮起了明灯,阿不带着一队人匆匆走过。   萧诺跑过去问道:“阿不,半夜三更的你干什么?”   “哎呀三少,你以为小的愿意三更半夜这么跑来跑去的么?我也不想啊!还不是财伯年纪大了,天一擦黑就睡下,打雷都叫不醒,府上出了事,当然只好由我……”这个阿不,许是跟随财伯的时间太久了,居然也沾染上了这话多的毛病。   萧诺不耐烦的打断他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哦,刚有弟子来报,说阿丁阿乙被发现死在自己房中,所以小的现在带人去看看。”   我和萧诺对视一眼,心顿时沉了下去。   又迟了一步!   一线光明   小癞痢今天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好好的一碗茶捧在他手上,抖得就像在地震。   从发现阿丁阿乙的尸体到现在,他已这样抖了足足半个多时辰。   其实小癞痢并不叫小癞痢,其实他有一个很堂皇的正名叫王正德,只不过这个名字从来没有人喊过。   从他记事起,别人都叫他小癞痢,因为他长了个癞痢头。   可是小癞痢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会像他那个正名一样,堂堂皇皇的成为一个大人物。关于这一点,他没告诉过别人,这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私秘,让他每天能够塌塌实实的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小癞痢的睡眠一直很好,通常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从不起夜,当然偶尔会有例外,比如说这一夜。   因为一连三天的试剑大会终于落下帷幕,他们这班辛苦了三天的弟兄们决定喝酒以示庆祝。他们都是百里城资格最浅的弟子,当然去不起那些大馆子,随随便便找个路边摊就已经很满足了。   其实,路边摊也很不错,卤牛肉的味道很好,酒也是正宗的桂花酿,入口绵绵的,但后劲却很足。   小癞痢就这样喝多了,跟他一样喝多的人还有很多,其中就包括阿丁阿乙,他们退席的甚至比他还早。   “阿丁阿乙这两个龟孙子,肯定是躲在哪个旮旯里吐得都爬不起来了!”他们这班弟兄的大哥这样嘲笑道。   可是小癞痢不这样想,虽然他已经醉的很厉害,但他将来是要做大人物的,就算喝的再多也比这些人清醒。他记得很清楚,一个在萧府值班的弟兄来晚了,被罚了三大杯酒以后,他说出了迟到的原因——二公子屋里有头有脸的大丫鬟悠黎,死了。而阿丁阿乙,就是在听见这个消息后脸色大变立刻退席的。   小癞痢犹豫了一下,考虑到一个乱嚼死人舌根的人大概成不了大人物,所以就没有告诉大家阿丁阿乙一直暗恋悠黎姑娘的事。   人心里面藏有秘密,喝起酒来就更容易醉了,所以小癞痢很快就成为第三个退席的人。当然,他没有躲到哪个旮旯里去吐,而是直接回了房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没睡多一会,他就被尿憋醒了,天旋地转的爬起来,准备去茅房。走到阿丁阿乙的房门外时,他发现里面亮着灯。那时他酒意还没过,突然间不知哪来的一股热劲头,就想进去安慰安慰他们,当然也要顺带着向他们表示一下自己多讲义气,没有把他们暗恋悠黎姑娘的事说出去。   于是他一下子就把门给推开了,一下子就看见了房梁上那两条吐着舌头飘来荡去的人影……   萧诺很认真的听完小癞痢的叙述,尽管他罗罗嗦嗦而且多次偏离正题甚远,但他没有打断他。然后,他就拍了拍他的肩,道:“谢谢你,再见。”   风晨曦正在察看尸体,见他头也不回的起身就走,忙追出去拦住他问:“你干吗去?”   “回房睡觉。”他说,“我困死了。”   “你也不去问问其他人?万一小癞痢说谎呢?”   萧诺淡淡道:“你没看见他的裤裆么?他的裤裆全湿了。如果这样都能假装,那我真要佩服死他了。”   风晨曦瞪着他道:“你至少也该问问我阿丁阿乙是不是自杀的吧。”   “这还用问?”萧诺苦笑道,“不是才怪!”   风晨曦没法反驳,只得承认道:“不错,他们的确自杀的,否则我绝对能看出来。”   萧诺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小癞痢的话已足够说明问题。阿丁阿乙暗恋悠黎姐姐,她便买通了他们,进入陆大哥的房间下毒。而阿丁阿乙得知了她的死讯,自知难逃其咎,干脆自我了断。”   风晨曦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怎么,你终于也肯承认是悠黎下毒毒死陆双的么?”   “我一直就很肯定。”萧诺悠然道,“就像我一直都很肯定此事和我二哥无关一样。”   风晨曦不悦道:“事已至此,你还要包庇你二哥!”   萧诺摇摇头:“悠黎姐姐是悠黎姐姐,我二哥是我二哥,为什么你总喜欢把他们扯到一起?”   “因为悠黎不会无缘无故跑去毒杀陆双。如果不是你二哥指使的,还会是谁?”风晨曦板着脸道,“此事再明显不过,是你不愿意相信而已。”   “就是因为太明显,所以我才不相信。”   “那好!”风晨曦忍着气道,“那你给我一个你相信的结论。”   “我给不了你。”萧诺静静的抬眼与她目光相对,“悠黎姐姐死了,两个守门人也死了,此案发展到现在,几乎所有线索都已断了……”   风晨曦打断他道:“你莫忘了,我们还有药材铺和发财谷两条线索未去查。”   “可是,发财谷的人能不能找到,还是个未知数,就算找到了,人是死是活也不能确定。至于药材铺这条线,就算我们去查,能不能有所获,也未可知。”   “那也总得去查吧?”   “当然要查,这已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所以……”   “所以什么?”   萧诺笑了笑,径自转过身,边走边说:“所以我们现在最好都回房,好好的睡上一觉。明天,会是非常忙碌的一天。”   第二天一大清早,萧诺就拉着风晨曦跑遍了百里城内大大小小的药材铺。   他的怀里揣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五味药材——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正是配置寒服散必不可缺的五味药材。   每进得一家药材铺,他便拿出这张纸,问伙计道近半年来有没有人同时抓过这五味药。   然而,没有。   尽管每家药材铺都有进货出货的记录,尽管人人都认识他是萧府的三公子,并因此而仔细查遍记录,可是近半年来,整个百里城没有一个人曾经同时抓过这五味药。   七、八家药材铺跑下来,风晨曦的心已快凉透,可是萧诺仍然不见丝毫疲惫厌烦,决定再去百里镇查查。   和来时一样,风晨曦随他坐上了一驾黑不隆冬的马车,昏天黑地的跑了顿饭时间,再打开门时,已到了百里镇。   萧诺对这个镇子很熟悉,带着风晨曦走街穿巷,一连问了十几家药材铺,结果竟和在百里城时一样。   此时已至正午,马不停蹄的奔波了一上午,风晨曦又累又渴,便道:“我们先找家馆子吃点东西吧。”   萧诺正低着头若有所思,闻言把头一抬,怔怔的瞧了她半晌,忽叹了口气,道:“姐姐,都是我的错,辛苦你啦。”   风晨曦淡淡一笑,道:“莫非你忘记了,查药材铺的主意我也有份的。”   萧诺的眼中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又望了她片刻,似是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忍下了,指着前方一条小巷道:“那里面还有一家药材铺,最后一家了,我们先去问过,如果还是没有结果,我们就找家馆子吃饭,省的一会再辙回,好么?”   风晨曦笑道:“好。”   这条巷子位置很偏,两边都是高墙,每走几步便可见一扇小门,只是即便在大白天也是门户紧闭,看上去神神秘秘的。   风晨曦忍不住问:“怎么会有人把药材铺开在这么冷清的地方?”   “冷清?”不知道是不是环境所致,萧诺笑得也有点神秘,压低嗓音道,“这可是百里镇最热闹的一条街,要说冷清,也只是因为现在是白天罢了。”   风晨曦奇道:“难道晚上反倒热闹起来?”   “不错,有些地方专门在晚上门庭若市,比如……”萧诺又是神秘一笑,却不肯再往下说了。   风晨曦看着他,突然明白过来,顿时飞红了脸,咬着唇垂下了头。   萧诺含笑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有人肯把药材铺开在这里了吧?”   风晨曦嗫嚅着道:“知、知道了……”   专门在晚上门庭若市的地方,除了勾栏歌坊,还能是什么?而做那个行当的女人,自然会因着各式各样的原因需要药材,而且需求量还不会太小,也不会中断。   所以,开在这条巷子里的那家药材铺,门面居然很大,气势也真不小。只是坐在柜台里的小伙计,满脸倦容,没精打采的,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见有客上门,也不去招呼,自顾打着瞌睡。   大堂内鸦雀无声,萧诺走到柜台边,突然大大的咳了一声,小伙计这才懒洋洋的抬起眼,乜着他道:“药方?”   萧诺递上纸去。   小伙计接过,只眈了一眼便又扔了回来,道:“要多少?这五味药我们只接大单,你若要的少,找别家去吧。”   风晨曦道:“我们只是想问问……”   萧诺冲她使了个眼色,抢着道:“我们就是大量需要……这五味药你们店里还剩的多么?”   小伙计这才正眼瞧了他一眼,道:“现货倒是不多,不过如果你要的多,明日便可为你调齐。”   萧诺立刻叹了口气,道:“怎么,没有现货?唉,瞧你家店面这般有气势,我还道药材定然很充足呢。”   小伙计瞪着他道:“别的不敢说,要说这五味药,整个百里镇也没有哪家药材铺比我们家更充足!只是现在那玩意卖的好,进货的人太多,昨天刚出过一大单,暂时没剩多少现货而已。”   萧诺眼睛一亮,试探道:“那玩意,现在真的很好卖?”   小伙计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道:“你既大量要货,想必也是做那个生意的,好不好卖,还用问我么?如果不好卖,你也不会赚这种黑心钱了,是不是?”   “那是那是。”萧诺也在脸上挤出笑来,看上去果然很像那种赚黑心钱的人,“其实我是想问,那玩意在这地方好不好卖?”   “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想赚门子里那些姑娘的钱……也是啊,谁不知道她们吃起那玩意没命啊……”小伙计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顿住了。   萧诺适时的递上了一锭银子,小伙计大大方方的接过,清清嗓子道:“我看你这人还算不错,便老实跟你说了吧。来我们店里买这五味药材的人不少,但都是到别的地方做成那玩意卖出,没有敢动百里镇的心思。因为,在百里镇,这个生意早就被黑虎一人包了……喏,昨天那一大单货,就是被他提了去。黑虎可是个厉害人物,就凭你这身子板,想从他嘴里抢这口饭,恐怕不容易,不容易……”   萧诺与风晨曦对视一眼,齐声问道:“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我就是那根分割线————————————————   回答几位大人的问题   1、风晨曦是否唯一女主角。   答:是的,唯一、仅有、一枝独秀……有几位大人觉得她不“秀”,俺也没办法啊没办法。   其实这个角色,伊吕并没有把她当成风纤素的延续来写,她比风管家单纯、干净,没那么复杂,也比风管家多了点女人味……虾米?没看出来?那那那,接着看!   2、爱情。   答:嗯,必须承认,萧诺和晨曦的爱情,没有他老爸老妈那样讨喜,可以说,是完全不讨喜的——不是欢喜冤家、不是青梅竹马、不是棋逢敌手……哎,俺认为最动人的几种爱情,居然一样都不沾边。   可也正因如此,伊吕才想写,倒不是想挑战自我,没那么sao包啦。而是,想换个写法,换换口味,就像鸡汤喝多了,来点茶清清嗓子一样。   SS大人说,因为萧诺和晨曦的爱情,所以“这部作品也只有靠男主角或是配角的卖力演出+更曲折的故事情节+出乎意料之外的结局,才有可能>“风烟引”。”   其实这话,很在理。   也许是因为在写这文的时候,我和茱萸把创作重心放在案情处理上了,所以就下意识的希望读者也把阅读重点放在案件上……自己觉得,这文比起风烟引,在情节上还是紧凑多了的,所以刻意写淡了爱情,没想到起到相反的效果,唉。真的很抱歉。   但是有一点需要说明,那就是我们绝对、绝对没有想过要这文超越风烟引,因为抱着这种想法写文,基本上属于自虐。   想那些好莱坞大导演,耗资过亿,无非是图个“超越”,结果均在续集上栽了跟头……俺怕怕!   所以,如果诸位大人一定要拿此文与前传比,请比较文风、文字、布局,甚至20岁的左左帅还是50岁的左左帅,只是千万不要比较两者谁更好……话说回来,风烟引很好么?有段时间我顶烦那文呢!嘎嘎   问题3,有大人问何时出版。   回答是——俺也不知道。已经签了约,但是封面至今未找到合适的,所以……对市场而言,封面是一本书的命,所以出版社也很着急。如果各位认识好的画手(无经验也行,只要确实画的好),留QQ联系一下,伊吕感谢不尽。   4、更新时间提前的问题。   答:OK啦,以后提前几小时发文。俺是好人啊,有求必应,啦啦啦……   问题回答完毕,祝各位看文愉快。   波澜又起   木偶巷西边最大最气派的那幢屋子,便是黑虎的住处——小伙计如是说。   因此当我和萧诺马不停蹄的赶到木偶巷,看见的却是好多人围在一处门外指指点点时,好不容易歇会儿了的心又紧绷了起来。   不会此人也被灭口,线索又断吧?   我靠近其中一个妇人,询问道:“大婶,请问……”话还没说完,那妇人便回头瞪我一眼,怒道:“大婶?我有那么老吗?”   萧诺连忙插话道:“姐姐也你真是的,不看清楚就乱叫。这位姐姐,请问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妇人瞅了他几眼,这才满意了,道:“好事,天大的好事!大公子派了人来把那只黑心虎给带走了。阿弥陀佛,果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个黑心虎啊,仗着卖寒服散发了财,平日里横行乡里、做尽缺德事……”   妇人犹自絮絮叨叨,萧诺已一拉我的手道:“姐姐,我们走。”   我奇道:“你不问问大公子是谁?”   萧诺一笑,回眸道:“在百里城的势力范围内,你认为还有第二个大公子吗?”   不错,不只是百里镇,包括整个滇边地区,恐怕能被人称做大公子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萧陌。   于是我们再度回到马车上。   车身轻轻颠簸,思绪仿佛也跟之波动,这种感觉很奇怪,当你费尽心思查到线索,正因此而窃喜时,忽然间却发现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不知是气馁还是不甘,或者再加上点点疑虑与失落。   我忍不住提问道:“依你看,你大哥为什么带走黑虎?”   萧诺笑了笑:“别小看我大哥,我们能想到的,他也绝对能想到。”   “也就是说,萧陌也怀疑到了悠黎身上,并开始追查那些寒服散的来源?”见他点头,我更是皱眉道,“但是,你别忘了,悠黎在饭菜里下寒服散这件事并没有外人知道。是你发现了那块鸭皮,是我从鸭皮里鉴证出的寒服散,从头到尾,我们都是秘密行动的。”   萧诺依旧笑,笑容显得又懒散又玩味十足:“你又在怀疑什么?”   “如果有第三人知道悠黎有问题,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潜入我房间偷偷翻查死鼠的那个人!”   萧诺沉默半响,扬眉,朝我勾了勾手指。我俯身过去,正想细听他有何高见时,他却突然从我头上拔下根头发,扬了扬道:“看,白头发!姐姐,你就是太过多疑,每个人在你看来都有嫌疑,这样费心伤神,小心老的快。”   我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道:“你说错了,起码我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你。”   “你这么信任我?”萧诺收敛起笑容,用一种很认真很严肃的表情看着我,看的我浑身不自在。就在我快受不了而准备反喝一声“你看什么”时,他终于长叹了口气道:“其实姐姐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两位哥哥一样,说不出什么理由,但就是会全心维护,是么?”   我顿时呆住。被他这么一说,细追我为什么会如此信任萧诺,认为一切与他无关,好象真的找不到什么确切的理由。只是心中某个角落顽固的认定了绝对不会是他,像维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不允许别人或者是自己对他有丝毫的猜忌。怎么会这样啊……   我忽然觉得很狼狈。为了掩饰那种狼狈,我咬了咬唇道:“才不是。那是因为比试大会那天从一早起你都跟我在一起,你怎么可能分身去下毒?”   萧诺微微一笑,眼眸却盛溢着浅浅柔光:“后来不是已被证明是悠黎去下的毒吗?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我亲自出马。”   “如果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偷那块鸭皮,让我得知食物里有寒服散的事情呢?”   “贼喊捉贼这句话姐姐没听说过吗?”   “悠黎被害时你还是同我在一起啊。”   “我既然可以叫悠黎去毒死陆双,自然也可以再叫别人去杀了悠黎。”   “你!”我为之气结。我这样处处为他洗脱,他反而一一辩驳,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而萧诺却笑得更是欢畅,一双眼睛也变得更加柔和了起来,低声道:“谢谢你,风姐姐。”   我板着脸道:“我又没帮你什么,有什么好谢的?”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萧诺说完,立刻打开车门跳了出去,我这才发现原来马车已到百里城。   花厅处阿不阿许阿变阿心四小厮齐齐恭声道:“欢迎三少爷和风姑娘回府。”   “大哥呢?”   “大少爷正在议事厅。”   我和萧诺一路快跑着到达议事厅,只见房门大开,里面站了不少百里城弟子,而大堂中央则畏畏缩缩的站着一个彪形大汉,颤声道:“小人真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贵府上的人,否则借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把货卖给她啊!大公子你相信我,小人完全是不知情的……”   我和萧诺悄悄走到财伯身边,萧诺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   “回三少爷,早上二少爷毒瘾发作,下人来告诉老奴,老奴进屋时发现他痛苦万分的蜷缩在地上。老奴问他,他说自己从来就没吃过什么寒服散,而且这几天闭门不出,除了悠黎送去的三餐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于是老奴就去禀告了大少爷,大少爷怀疑是悠黎在食物里暗中下了寒服散,因此派人追查她寒服散的货源。这个人就是百里镇上卖寒服散的恶霸,他都招了,说是自半年起陆陆续续的卖了些寒服散给悠黎,不过他并不知道悠黎的身份,只当是寻常买家。”   原来如此,看来我真的是多疑了。可是,那个潜入我房中翻动死鼠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那边萧陌冷哼一声,对黑虎道:“你干这个行当,本城虽未有明法禁止,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你最好收敛些,行事莫太张狂。此事我也就不和你深究了,去吧。”   那黑虎连忙又是鞠躬又是磕头谢天谢地的出去了。等他出去后,萧陌才面色一沉,怒道:“我就说二弟不会做出那样卑鄙的事情,原来一切都是那个贱人干的!在二弟的饭菜里偷放寒服散,让他上瘾,又买通守卫用毒菌毒死陆双,陷我二弟于不义!那个贱人,我萧家对她不薄,她竟然这样恩将仇报!”   “也不见得就是恩将仇报吧?”我突然出声。   萧陌呆了一下,问道:“风姑娘此话怎讲?”   “悠黎只是个普通的侍女,她为什么要陷害自己的主子?”   萧陌盯了我几眼,沉声道:“去把小挽叫来。”   一弟子应声而去,不多会儿,紫衣侍女小挽便被带入堂中。   萧陌道:“小挽,我问你,你同悠黎关系如何?”   小挽答道:“情同姐妹。”   “那么在你看来,悠黎是个怎样的人?”   “悠黎姐姐人可好了,她不但心灵手巧,而且特别关心人,姐妹们哪个病了,她都比自己病了还着急。”   “那么这样一个好姐姐,会像是给自己的主子暗中下毒的人么?”   小挽整个人一颤,再抬起头来时,眼中都是犹豫之色,低声道:“如果……如果,那个主子是二少爷……就有可能。”   众人哗然,萧陌却面不改色,继续问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小挽一咬牙,飞快道,“因为悠黎姐姐喜欢二少爷!喜欢很久了,但是二少爷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所以悠黎姐姐一直很伤心,我好几次看见她偷偷的哭。”   “你的意思是,悠黎喜欢我二弟,但二弟不喜欢她,所以她由爱成恨,做出这种事来?”   小挽抿着唇,欲言又止。   萧陌挑起眉毛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回大少爷,本来若二少爷只是一直对悠黎姐姐没有回应,我想悠黎姐姐最多掉掉眼泪,不会发狠到要去害他,但是……”小挽说到这里,紧张的不停绞着手指,吞吞吐吐道,“但是,二少爷好象另有所爱,而且还为了那人打了悠黎姐姐一耳光,把她辛辛苦苦做的菜都丢了,那天悠黎姐姐回来时,表情说不出的可怕,我当时看见吓坏了。”   萧诺暗中握了握我的手,我回过头去,看见他眼底都是担忧之色。我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我和他都知道萧渐有个秘密情人,但是其他人好象对此并不知情。萧渐为人高傲不羁,照理说他喜欢哪个姑娘绝不会暗中来往,不敢示于人前,除非另有隐情。   而此刻小挽将此事说出来,那个秘密怕是守不住了,一旦曝光,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得而知。   萧诺突然大声说道:“不管悠黎姐姐是不是喜欢我二哥,而我二哥是不是不喜欢她,她被人杀了,这是事实。如果一切都是悠黎姐姐一个人做的,她最多也该自杀,怎么又凭空冒个人出来杀了她呢?”   萧陌目光闪烁,转向他道:“三弟说的有道理,此事疑点太多了。先不提悠黎是被人所杀,光是说她因二弟另有所爱而心生怨恨就太可笑了,谁不知道二弟醉心剑道,从来不理会儿女私情,他怎么可能有心上人?小挽,你可知说谎的下场?”   小挽连忙辩解道:“我没有说谎啊,是真的大少爷!就在比试大会第二天,悠黎姐姐送午饭给二少爷回来后,整个人就神思恍惚显得很不对劲,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说。然后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偷偷喝了很多酒,我扶她上床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问我:‘为什么,我有什么比不上她,你居然喜欢她不喜欢我?二少爷,那么多年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却这样对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当时听了也是大吃一惊,就问悠黎姐姐她是谁,悠黎姐姐呢喃了几句,我只听到什么玉的,再追问时她就睡过去了。”   “什么玉?”萧陌皱眉思索。而萧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偷偷伸指在我掌心写字,我凝神辨析,他写的是:“阻止继续追究。”   我虽不知其意,但立刻做了配合,开口道:“寒服散的来源虽已查清,但是毒菌依旧是谜。”   萧诺点头道:“没错没错,与其在这瞎猜谁是杀害悠黎姐姐的凶手,不如去查查毒菌是谁带到百里城的。大哥,你快派人继续去追缉那帮发财谷的人,上回让他们逃脱了,还伤了二哥,我们百里城的面子可丢光了,哼哼,此仇不报非君子……”   他正在滔滔不绝侃侃而谈,一弟子匆匆走入,在萧陌耳旁低语了几句,但见萧陌面色一变道:“何时发现的?”   那名弟子道:“半个时辰前,只因不敢确定,是以一直未来报。”   萧陌面沉如水,稍一沉吟道:“先悄悄的派人去寻。另外,请玉郎中和他女儿来这里一趟。”   萧诺道:“大哥,那发财谷——”他还想岔开话题,萧陌手一摆,说道:“三弟不要急,此事我自有主张。”   萧诺叹息着看了我一眼,只好放弃。   大约盏茶时分后,百里城弟子带着一人走入大堂,那人青衫儒雅,正是百里城第一名医玉隐怀。而他看起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很有些魂不守舍。   萧陌和颜悦色道:“玉大夫,近来可好?”   “多谢大公子关心,老夫一切都好。”   “那么令媛呢?我请她和你一起过来,为何只见你一人?”   玉隐怀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小女病了,所以不能来见大公子,还请大公子恕罪。”   “病了?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连玉大夫你也治不好?”   玉隐怀喏喏道:“哦没什么,小病而已,安心静养就行。”   “是吗?”萧陌淡淡道,“想来必是受陆双之死的沉重打击所致喽?”   玉隐怀脸色骤然变的有点尴尬,讷讷道:“大、大概是吧……”   陆双之死为何会对玉隐怀的女儿打击甚大?她和他有什么关系?我蹙眉而思,而那时,萧诺在我手心写道:“其女玉米,二哥所爱,亦是……”他停了好一会儿,目光闪烁不定,最后颓然一叹,才又写了下去——   “亦是陆双之未婚妻。”   ------------我分,我分,我分分分----------   那个,悠晨很久不见了哦,又看见你了,开心……   至于傻花,你有时间跑我这来踩脚印不如去把那个浮世花填点土呢!   还有梅香淡淡、cici、老读者、XP、123……这些ID都是自风烟引起便很熟悉了的,尤其是road朋友,我永远记得你!别看了,说的就是你,想当初把风管家骂的日月变色体无完肤的就是你啊,俺受伤至今……不过还是谢谢你继续关注此文的说   最后,俺说话说算,今天提前贴文了哦……   秘密情人   黄昏。   一抹天边残阳的余辉斜照在百里城玉家含玉楼的回廊上。   静寂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显得份外的明显,那是回廊尽头缓步而来一位华衣贵妇。   她已不再年轻,无论多么精致的妆容也无法掩饰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尤其是此刻,夕阳映着她那满脸的愁容,使她看上去至少老了二十岁。   她本不该这样,她本该是天下最幸福最满足的女人:她是百里城的名门望族玉家的女主人,她的丈夫是江湖最具盛名的一代名医,她本身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女侠……这一切本已足够让一个女人感到幸福和满足,更何况,她还有这含玉楼。   含玉楼,这不仅是一个让所有百里城人都引以为荣的名字,也是江湖中最让人心动的地方之一。   对于江湖中那些有点名头有点本事的年轻侠少们来说,借观摩比武提高自身武功修为固然是他们年年都来参加试剑大会的主要目的,但使他们趋之若骛的还有一个彼此心知肚明却谁都不肯挑破的次要目的,那就是到含玉楼碰碰运气,看能否有幸亲眼一睹玉大小姐的醉人风姿。   玉大小姐,就是百里城神医玉隐怀之独女,小字一个米。其人美貌无双、艳名远播,见过她的人甚至称她的美已不属人间所有。   ——俗世百年难见的绝色尤物;令花儿失色的容颜,叫蝴蝶驻足的舞姿……这样的褒奖之词,在江湖中早已被传的老少皆知。   更何况,这位玉大小姐不但是个美人,而且还聪明绝顶,十二岁时便已尽得玉神医真传,种种疑难杂症手到擒来,之所以没有悬壶,只因她是名女子,不便抛头露面罢了。另外,玉大小姐虽不曾习武,但对各个武学流派的武功心法所研甚深,至十四岁上,已堪破神、气、脉三者间的关系,称之为三象归元心法,学武之人,如经她点拨,短期内武功修为便可大进。   因此,虽然玉大小姐早在襁褓之中便由其父做主许配了人家,但是每年试剑大会期间前来拜访她的江湖侠少仍然只多不少。   近百年来,江湖中有这等风光的女子,除了玉大小姐,还不做第二人之想。   有女如此,玉夫人觉得这实在是老天对自己的厚爱,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就是亲事定的太早,让她有点担心,生怕自己惊才绝艳的女儿嫁了个平凡夫婿。没想到,去年试剑大会陆双一举摘得新秀桂冠,立刻被誉为百里城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大有一飞冲天之势,令她终于得以安心,并暗自在心里庆幸丈夫眼光独到,没有所托非人。   可是,就在她拿定主意准备欢欢喜喜的嫁女儿时,噩耗传来——陆双竟然莫名其妙的死了。   这也便罢了,最要命的是丈夫素来一言九鼎,为人还有点迂腐守旧,经过三天考虑,竟然决定让女儿守信嫁入陆家做个鬼新娘,而向来孝顺又听话的女儿这次却一改常态,非但抵死不从,居然说自己另有所爱,并且已经怀上了那人的骨肉!   一句话掀起惊天巨浪,玉隐怀素以三纲五常治家,怎容这等败坏门风的丑事发生,盛怒之下动用家法,把玉米一顿好打,令她说出通奸之人的名字,玉米虽被打的遍体鳞伤,却始终一言不发,最后晕厥过去。   玉隐怀余怒未消,将玉米锁在含玉楼,言道待事情查清楚后再将其绑至祠堂向祖宗赔罪,然后又将玉夫人一通责骂,说她没好好管教女儿,这时萧府来人将他请了去,玉夫人便趁机上了含玉楼,打算好言劝慰一番女儿。   “唉……”玉夫人低叹,“这做母亲的,究竟要为儿女操心到何时才算完啊。”边行边想,她已来到女儿的闺门前。轻推开门,她柔声唤着女儿的小名:“米米,你爹刚出门了,有什么事跟娘……”   她的声音蓦然顿住,因为房间里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雕花的梳妆台上平铺着一张信纸,玉夫人奔了过去,虽然直觉早就告诉她大事不好了,但看完了女儿的留字后,还是不禁跌坐在地,信从手中飘落,又被风卷入案底,大部分隐入阴影,尚露在外的一角上字迹隐约可辩——   “……实因腹中已有他之骨肉,再多不忍亦无它法,业已随他远去……”   玉夫人紧握十指,失声痛哭。   夕阳很快沉落。   暮色,黑纱般遮罩住一切。   “大少爷,玉夫人求见。”   “玉夫人?”萧陌扫了眼蓦然站起身的玉隐怀,笑道,“玉大夫离家才这么一会工夫,夫人就找来了,莫非家中有事发生?”   玉隐怀讷讷道:“叫大公子见笑,我这就出去看看何事。”   “诶……”萧陌拦住他道,“既来了,请进来再说。”   话音未落,大堂外响起踉踉跄跄的脚步,满面泪痕的玉夫人已进得门来,三步并两步的冲至萧陌身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双膝着地,竟跪了下去。   萧陌把眉一轩,伸手相扶道:“夫人快请起,这是何故……”   “大公子!”玉夫人打断了他,双手递上信纸,一字一泪道,“我女儿被奸贼所骗,现已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请大公子为我玉家主持公道!”   “什么?!”   一时间,大堂内人人惊呼出口,萧诺和风晨曦二人面面相觑,心却不由一沉:玉米出走,那么萧渐……   玉隐怀则是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握住玉夫人的手腕便喊:“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我们的女儿,她……”玉夫人用力摔开他,大哭道,“她走了!”   “走了?”玉隐怀喃喃的重复着,“走了……”   萧陌拿过那张信纸,沉声道:“大家莫急莫慌,还是先看看玉大小姐怎么说吧。”   他挥退了无关下人,开始从头念玉米的留信,当念至“实因腹中已有他之骨肉”一句时,玉隐怀一张老脸已憋的通红,而萧诺却几乎跳了起来,若非风晨曦拉了他一下,差点便要叫出声来。   他转过头,看向风晨曦,忍了忍,终未忍住,小声在她耳边道:“这下完了,我二哥恐怕也走了!”   风晨曦轻叹一声,道:“还是等你大哥念完信再说吧。”   “……业已随他远去,恕儿不孝,勿念为望。儿米留。”萧陌念完信,抬头扫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玉夫人脸上,慢吞吞道:“信已看完,却不知夫人希望在下如何为你家主持公道?”   玉夫人含泪道:“大公子,试剑大会已过,此刻无论是进城还是出城都不那么容易,只要大公子下令彻查,定然可知那奸贼的下落。”   “彻查?”萧陌脸上倏的浮起一抹意义模糊的笑,“如此一来,令媛未婚先孕、与人私奔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玉夫人凄然道:“我此番前来找大公子,便已决定不顾一切。我只想把我女儿找回来,再有就是……”她的声音忽变的咬牙切齿,狠狠道,“我倒要看看,那个勾引我女儿、毁我女儿清白的奸贼,他究竟是谁!”   玉隐怀本来一直呆若木鸡,直到此刻方回过神,嘶哑着嗓音道:“糊涂!你真真糊涂!我玉家的百年清誉,岂可因这忤逆子而毁于一旦?休再多说,快快与我回去!你不与我商量便来找大公子,这笔帐我回头再同你算!大公子……”他朝萧陌拱拱手,“此乃我玉家家事,拙荆却拿来烦扰大公子,还请见谅。小女的留字,容老朽拿走,大公子只当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罢!”   萧陌笑了笑,将那封信折了几折,却不交还给玉隐怀,反是放入自己怀中。   玉隐怀怔道:“大公子,你……”   萧陌伸出手,指向玉隐怀先前所坐的椅子,道:“玉大夫且再坐坐,此事,恐怕非你一家之事。”   玉隐怀呆立着不动,萧陌的手便也不收回,就那样坚定的指着。半晌,玉隐怀先行退让,慢慢的坐回到椅子中。   萧陌转向犹自哭泣着的玉夫人,问道:“依夫人推断,令媛大概是在什么时间出走的?”   “酉时三刻左右。”   “何以确定?”   “因为酉时一刻时,他……”玉夫人看向玉隐怀,道,“他还在家,米米被他打晕后被送到房内没多久,打公子便派人来请他,他走后我便立刻上去看米米,却已不见她人了。”   萧陌双手交叉在胸前,一下一下的敲着,道:“如此说来,可真是巧的很——我们府上,也有一人在那时失了踪。”   玉隐怀夫妇尚未反应过来,萧诺已先浑身一震,霍然起身道:“大哥,二哥他真的走了么?”   “二公子?”玉隐怀夫妇对视一眼,齐声道,“二公子也走了?”   萧陌却不回答,径自看向萧诺,忽然把脸一沉,缓缓道:“三弟,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萧诺回避着他的眼神,支吾着不愿意回答。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肯说!”萧陌瞪了他一眼,重又把声音放柔道:“你这样帮不到你二哥,知道么?来,告诉大哥,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萧诺咬咬牙,小声道:“有一日,我和姐姐去找二哥,却在门外听见了屋里有女人在洗脸的声音……”   萧陌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悠黎姐姐给二哥送午饭,我听见屋里有女子的声音在说话……”   “你听得出是谁么?”   “我……”萧诺犹豫了一下,瞟着玉隐怀夫妇道,“我当时没想起来,此刻想来,应该是、是玉米姐姐。”   玉隐怀倏的长身而起,直勾勾的瞪着萧诺,半晌才颤声道:“三公子,此事事关重大,若无万全把握,你、你可不能胡说……”   “玉大夫,”萧陌还是一贯的护弟心切,闻言立刻不悦道,“我三弟是不是胡说,看看此物便知道了。”   他做了个手势,一侍女端着个托盘走到玉隐怀面前,托盘上放着一件翡翠雕成的玉米形状的佩饰物。   玉隐怀一见之下,大惊失色:“这、这是……”   “这是令媛的贴身饰物吧?”萧陌拾起托盘里的饰物,眯着眼细细瞧了半晌,忽“哟”了一声道:“这上面还刻着字呢……谁道闲情抛弃久……”他念了念,似笑非笑的抬眼瞧着玉隐怀,“不知令媛这是为了谁而挣扎反复、欲抛不得?”   玉隐怀整个人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风晨曦暗自心惊,她一直认为萧陌为人温文有礼,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平庸,不料他也有如此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一面。他问玉隐怀的这句话,乍听之下并无异样,可是细细想来,却很很多层特别的意思。   首先,他说“不知令媛这是为了谁”,这说明玉米并非是如玉夫人所言“被奸贼所骗”,而是自愿的。然后,他又说“挣扎反复、欲抛不得”,这八个字表面上看说的是那句诗的意思,可是联系到眼下的种种情况,却叫人不由想到:玉米知道自己的恋情不被世人所容许,可是经过反复思量,终究还是未能抛下这段感情,因而刻诗以示自己的心意和决心。   这样一来,就算萧渐真是那个和玉米私奔的男人,他也绝不会如玉夫人所说,是个勾引她女儿、毁她女儿清白的奸贼,不但不是,而且还很有可能是被玉米所勾引——最起码,也是两相情愿。   萧陌不过是用了一句漫不经心的问话,便替弟弟洗脱了勾引黄花闺女的罪名,真是高招。   再看玉隐怀夫妇,本已遭受到一连串的打击,此刻又被暗示自己唯一的女儿很可能是主动勾引萧府二公子私奔的,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双双怔在当场,半晌不能言。   萧诺看着他们,目中流露出同情之色,想了想,道:“大哥,无论如何,还是先找到他们再说吧?”   “那是自然!”萧陌点头道,“爹曾亲口嘱咐我,在陆双一案尚未调查清楚之前,万不可让二弟出城,如找不回他,我如何跟爹交代。”   萧诺叹了口气,转脸望向风晨曦,两人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彼此的想法——萧渐这一走,留在他身上的种种嫌疑,恐怕就更难说清了。   ——————————————老是玩分割线,你烦不烦啊———————————   哇嘎嘎,goodjob,当然当然是记得啦。当初《风烟引》里你不知道提出多少问题,把俺和茱萸问的一愣一愣,不过也使我们注意到很多以前没留意的细节,非常谢谢,请继续提出疑问。   晨晨宝贝要毕业了啊?忙你的,这文放这里跑不了,忙完了再来看,没时间留言也没关系啊……俺向来不反对看霸王文,当然,愿意留言交流更好。(风管在背后嘀咕,明明看见回帖少叫人回的是你,还在这儿故作姿态……啊啊啊,这个这个,一脚踢飞!今天俺更新耶,俺最大!)   最近发现此文回帖中出现的老朋友越来越多,有依旧使用老ID的,也有不少换了马甲,谢谢大家的关注和支持,非常感动,毕竟风烟引结束也有快一年了,JJ又是这样一个新人换旧人的地方,大家还能给伊吕捧场,实在是铭感五内。   不过,喜完了俺又发愁。本来,希冀新读者不拿此文跟风烟引比,还有一点点可能,但是老读者,用膝盖想也不可能了……   算了算了,不管新读者还是老朋友,有砖头鸡蛋虾米的,丢来吧!俺拿家去盖房炒菜。哈哈。   实在不喜欢此文的,俺也不请你们绕道走,毕竟进来看就是给面儿,but,人参公鸡的不要,大夏天的,这么补的东西就请留以自用吧。   俺真的老了,废话说了这半天,好了,各位晚安。   繁极则简   陆双死了,他的未婚妻子却有了萧渐的骨肉并跟着萧渐私奔,且不去说寒服散如何如何,光这一点,就足以令人怀疑是萧渐为了夺爱而杀死情敌。这是怎样一笔糊涂帐?   耳中听得萧陌吩咐属下去追二人回来,并柔声劝慰玉夫人,言行举止间已没了刚才公事公办的犀利和客套,看样子是拿他们当亲家看了。我心中颓然一叹,悄悄走出大堂,外面夜幕已落,华灯初起,半蓝半黑的空中一轮圆月淡淡隐现。   听到身后那个毫不意外的脚步声时,我开口道:“明天就是中秋节。”   萧诺走到我身旁,学我的样子抬头看天,苦笑道:“看来我上次说过的中秋节前找出真凶的话做不到了。”   “找出真凶?”我挑起眉毛,语气古怪。   萧诺觉察到了,凝视着我道:“你似乎在生气?”   “我现在很佩服那个真凶,他竟然能找到你二哥那么好的一只替罪羊,寒服散、玉姑娘……他身上究竟还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陆双是不是他杀的已经不重要了,吸毒和私通,光这两样就足够让他身败名裂!”   萧诺的目光闪了几下,喃喃道:“也许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二哥身败名裂呢……”   我抿紧唇角,望着越来越黑的天空,心中下了决定道:“不行!我不甘心!”   萧诺笑起来,扬眉道:“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月色与灯光下,他的眼睛明亮如星,里面闪动着我所熟悉的默契——他知道我的意思!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某根心弦就那样不经意的跳了一下,为了掩盖那种别扭情绪,我连忙转身先行,走向萧府大门,坐马车再去百里镇。   我的决定其实很简单——不为玉米事件干扰,继续追查寒服散那条线索。   因为,如果悠黎是自杀的,那么事情查到这里便已全部结束,如大家所想的那样:悠黎喜欢萧渐,但不为其爱,所以向黑虎购买寒服散妄图控制他,事情败露后自尽而死;但是,现在悠黎并非自杀,而是他杀,那个杀她的那人,才是一切谜题所在。玉米是否也是他设定的一枚棋子,对萧渐所使用的美人计?如果他先用寒服散后用美人计,这样的处心积虑陷害萧渐,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目前看来最明显的一点,悠黎只是个普通侍女,她怎么可能自由出入百里城向黑虎购买寒服散?   乱花渐欲迷人眼,很多事情往往正是因为旁支末节太多,反而变得复杂,所以,要找真相,还得从最基本的找起。   一到百里镇,我就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准备去找黑虎,谁知萧诺却一拉我的手道:“等等。”   “什么?”   “我饿了,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我知道这里有个面摊的面条做的可好吃啦!”说着就不由分说将我拉进某条巷子,巷子虽小,却张灯结彩,车水马龙的极为热闹,小巷尽头果然有家面摊,油腻破旧的招牌旗上还写了大大一个“张”字。   萧诺走过去,笑嘻嘻的打招呼道:“张伯,好久不见啦!”   面摊老板站在招牌下面,面容大部分被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听见萧诺的声音,头也不抬便招呼道:“小三又来啦?找位置坐吧。”   立刻有个伙计把我们往墙边的位子上引,很是殷勤的道:“三哥,吃点什么?”   “照以前的就行。”   伙计应声而去。我左右张望了一下,觉得这里很眼熟,来往行人中很有几个穿着艳丽容貌秀美的女子,脸上全是妩媚而张扬的笑容。忽然间想起,这不就是日间来过的那条青楼街么?未想到夜间竟能热闹成这样子。   伙计很快送上各色卤菜,边摆桌子边道:“三哥,最新的绝秘消息听不听?”   萧诺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银子递了过去。伙计立刻眉开眼笑,弯腰压低声音道:“听说玉大小姐出事了。”   我的眼角跳了起来——刚发生不久的事情,怎么他这就知道了?   萧诺面色不变,轻声问道:“出什么事?”   “她未嫁先孕,死活不肯说出奸夫是谁,被玉大夫一顿毒打后离家出走了。”   我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伙计斜瞥我一眼,笑笑没说话,摆好菜后走开了。   “面条张是整个百里镇小道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他确保每条消息的可靠性,但绝对不会告诉你它的来源。”萧诺抽了双竹筷给我,跟个没事人似的说道,“这的卤菜是一绝,尝尝看?”   我望着那个忙于煮面的老板张伯,只见他拿着双数尺长的筷子往锅里一伸,面条立刻顺顺服服的卷在筷上,整整齐齐落入碗中,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的令人叹为观止。   想不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小摊,竟也藏龙卧虎。   张伯亲自端着两碗面过来,灯光打在他脸上,我顿时怔了怔——我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丑陋骇人的脸。一道深褐色的、蜈蚣似的刀疤斜横在这张脸上,说不出的狰狞恐怖,叫人看过一眼便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幸好,这位有着一张丑恶脸庞的张伯眼神倒很和悦,笑呵呵的在萧诺身旁坐下,道:“今儿怎么这么有空过来?”   “向你打听一个人。”萧诺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黑虎。”   张伯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才道:“黑虎两年前来到百里镇时,只是个身无分文的小混混,因为打架够狠够勇,很快攀上当时镇上的老大彪哥。三个月后他杀了彪哥取而代之,并且开始大做寒服散的买卖,这一年多来收入颇丰。为人虽然凶狠霸道,但对手下小弟却非常慷慨,因此很得拥护。”   萧诺皱起了眉头,沉吟道:“也就是说,寒服散这行兴起是自他掌权之后?他一个外来人,三个月后就能发动内变坐上龙头之位,实在是很有本事。”   我也不禁皱眉,那么有本事的一个人,却在萧陌问他话时吓得浑身发抖面无血色,如果不是善于伪装,便是另有图谋。   张伯忽然笑了几声,悠悠道:“小三怎的糊涂了?在百里镇,再有本事,若是背后没人支持,也是难以施展拳脚的……”   萧诺手中的筷子突然断成两截,当下站起一拉我的手道:“姐姐,我们走!”   身后张伯唤道:“小三,小三……嘿,小家伙,又不给钱就走人……”   一路上萧诺只是拉着我急走,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唇抿得紧紧的,目光冷竣面色不悦。很少见他这么严肃的样子,难道他已猜出刚才张伯暗示的“背后有人”中的那个人是谁了?   穿过数条小巷后,天色更黑,亦不复刚才的热闹明亮,几盏灯笼在晚风中摇曳,和着清冷的月色将我和他的影子拖成长长的两道,投递在青石路面上。忽然之间,先前那种心悸的感觉再度袭来。   我是孤儿,自幼被师父收养,师父生性沉静,即使关爱也不会说出来,因此她于我而言,总有一种疏离感,像隔着一层纱,看她远远的沉浸在她自己的空间中,根本触摸不到。   萧左,一直以来我最想见到的人,他果然如传说的那样睿智深情,或许,超出传说更多,然而,我看着他,像仰望天上的太阳,永远追随不上的神坻。   只有萧诺,这个我来百里城第一个认识的人,笑容灿烂眼眸明亮,活生生的展现面前,即使知道那不过是张面具,但仍然觉得很亲切,甚至很多话不用说出来,他就能明白。如此知我懂我,于我而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尤其是这样望着他的侧面,看见他不曾被我看过的另一面,忽然想起,其实我并不了解他。让一个我不了解的人如此了解我,这多么可怕……   萧诺在一条巷的拐角处停下,我连忙收敛心神,定睛一看,正是黑虎所住的木偶巷。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施展轻功跃上屋檐,偏头回看墙下时,却听左耳旁一声音道:“我在这。”   我扭头,萧诺果然就在我身边——他,他是怎么上来的?我竟没听到任何声音!   看来他不只隐藏了他的智慧,同时也隐藏了他的武功。好你个萧诺,这笔帐迟早要和你算!到时候我以此赢了萧左的赌约,这位三少爷脸上的表情想必会很精彩。   “你在笑什么?”萧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之色。难得他也有猜不出我的想法的时候,于是我扬了扬眉毛,答道:“不告诉你。”说罢,脚尖轻点,纵身朝黑虎的宅子掠了过去。   萧诺没办法,只好跟在我身后。我俩御风而行,避开巡逻的守卫,几乎是同时踏上主屋屋顶。我用手一摸,屋瓦很坚实,不便掀开,萧诺扫了四下一眼,冲屋边的几株大槐树比了个手势,我便顺着后墙悄无声息的滑下去,然后隐身树荫之中。等我藏好,抬头再看屋顶,萧诺却已不见,不知藏到哪去了。   便在那时,屋里传出低低的声音道:“老大,这是上个月的帐目,现在买寒服散的人是越来越多,我们应该继续招人练药扩大规模……”   另一个声音打断他道:“寒服散的事先放一放,等风声过去再说。”我听出来,这个声音是黑虎的。与在萧府大堂的惶恐窝囊完全不同,沉着冷静,甚至带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一听即知是惯于发号施令者。   先前之人道:“是大公子说了些什么么?他总不会就此不让咱们在镇上卖寒服散了吧?不如我们去找七哥说说好话,通融一下?”   黑虎再次打断他:“总之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要多事。”   “是。那小的就先出去了……”随着开门的声音,一五旬左右的帐房先生模样的人捧着个帐册走出来。   当我瞥见另一抹黑影跟在他身后时,就不再犹豫,也跟了上前。   那帐房先生哼着小调拐了好些路,才推开一处厢房的门走了进去。他前脚进去刚点亮桌上的蜡烛,我便一个闪身,拔出匕首抵住他的后颈喝道:“不许叫,一叫就要你的命!”   那帐房先生被我吓住,手里的帐册啪的掉到了地上,萧诺伸手将帐册捡起翻了几下,啧啧道:“哇,光一个月就赚了那么多钱,看来寒服散的生意还真是暴利。”   帐房先生不敢回头看我们,只好颤声道:“你,你们是是,谁?知不知道这,这里是黑虎大爷的地盘,你们居然敢,敢……”   我手一沉,冰冷的刀锋顿时让他噤声。   萧诺道:“其实我们也没什么恶意,只不过想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老实回答,就保证你无事。”   “什,什么问题?”   “第一,黑虎手下共有多少人?”   “嘿,我们老大手下无数,整个镇上谁不怕我们……”我再度手沉,帐房先生立刻乖乖道,“统计在册的共有三百六十人。”   萧诺一笑,道:“回答就是应该这么简洁明了嘛。第二,负责贩卖寒服散的又有几人?”   “大概有三十多个。”   “这么少?”萧诺眯起眼睛。   帐房先生辩解道:“这百里镇能有多大啊,三十多个人卖的过来的。倒是货源,配制什么的都很麻烦,需要多点人手。”   “那么,黑虎自己卖寒服散吗?”   “怎么可能?我们老大只要往那一坐收收钱就行了,用的着自己去卖那玩意吗?”   “最后一个问题,七哥是谁?”   “七哥就是七哥啊……反正我是跟老大那么叫的。”   萧诺看了我一眼,微笑道:“好极了,你果然很配合。等我也干这行时,欢迎你来当我的帐房先生。”说着一手切在他的后颈处,将他打晕。   走出木偶巷时,月已中天。我先开口道:“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就是黑虎在说谎了?”   萧诺点了点头:“我本也奇怪,照理说即使是悠黎姐姐来百里镇买的寒服散,也轮不到黑虎亲自卖给她啊。黑虎既然没见过她,又为什么要在大哥面前承认呢?”   “如果他说谎,必定是为了掩盖更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现在很想知道,七哥是谁?听那帐房先生所言,这个人不但在百里城有很重的份量,而且黑虎之所以能在百里镇垄断寒服散的生意,和他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既然如此,找出此一隐藏在幕后的大人物,极有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萧诺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很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瞅着我,慢吞吞道:“姐姐,这七哥明明就是你,怎么还来问我他是谁?”   ———————————————————————————————————————   啊啊啊,诡异啊!   小诺诺这话是虾米意思?   风MM就是七哥?不会吧!!!   难道风管家真的还没死心?   ……   知道大家要说什么,俺索性先替你们喊出来了……哇哈哈哈,俺得儿意的笑,得儿意的笑(无数砖头扔过来:抢台词是吧?好,我们都不回贴,看你还得意的笑不笑,哼哼!)   呃,这个这个,诸位大大,俺知道俺很倒,你们尽情的BS俺好了,回帖还是要的啦。哪怕不给分,留几句话我也高兴,你们的回帖是我贴文的动力啊……这话是不是很耳熟?嗯嗯,我看见很多作者都这样说,忍不住跟一下风,追一下潮流……啊?这你们也要BS俺,不~是~吧?   抱头鼠窜ing……   计中计   “姐姐,这七哥明明就是你,怎么还来问我他是谁?”   风晨曦怔了怔,道:“你说我就是七哥?”   “是啊。”萧诺朝她笑了笑,“难道我说的不对?”   风晨曦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如果我是,那就该叫七姐,而不是七哥了。”   “谁说的?”萧诺悠悠然道,“谁说叫七哥的就必定是个男人,他也有可能是个女人啊。”   月色如华,如银浆般自苍穹一泻千里,映着他那眉他那眼,说不出的清秀俊美,却是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他怀疑她?他竟然真的、真的在怀疑她!   一念至此,语言难以描述的怪异感觉倏的自风晨曦心底蹿生,顿时令她百般不自在起来,连双唇也不由自主的紧紧抿起,冷冷的看了他半晌才道:“如果你是在开玩笑,那么很抱歉,我不觉得这个玩笑有多好玩。如果你是真的怀疑我就是那个七哥,那么——我可不可以怀疑你才是真正的七哥?”   当然,她不过是在说气话。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无论是她自己还是萧诺,都不可能是那个七哥。   她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让萧诺也尝一尝被人无端怀疑的滋味罢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听萧诺大大方方的接口道:“当然可以啊!七哥就是我,我就是七哥,这本也就不是没可能的事。”   “萧诺!”风晨曦蓦然发出一声厉喝,“你有完没完?你一会说我是七哥,一会又说自己是七哥,你究竟在搞什么花样?你究竟什么意思?”   她本是极有耐性的人,从小到大,甚少有什么人能让她发火,像这样被人逼到火冒三丈的情形更是几乎没有过。可是现在,萧诺的怀疑,萧诺的若无其事,却真的令她感到了无比的难堪和无比的窝火。   她这一发火,萧诺立刻叫起了撞天屈:“姐姐,你讲讲理好不好?我说你是七哥你不高兴,那我就说我才是七哥咯,可你还是不高兴……”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唉,女人就是女人,不可理喻。”   风晨曦气极反笑,连声道:“好好好,我不可理喻,你最有理,行了吧?”   语罢,拧身便欲行,不想却又被萧诺一把死死的拉住了衣袖:“姐姐别走!”   “不走干吗?”风晨曦梗着脖子不肯回头看他,冷冷道,“难道你要我留在这里听你胡说八道到天亮么?”   “不用到天亮。”萧诺笑嘻嘻答道,“再一会会就好了。”   风晨曦冷笑,不愿再多说,更不想和他拉拉扯扯,索性别头站着,和他僵持在那儿了。   片刻后,萧诺首先宣告投降,把手一松,喃喃道:“好吧好吧,你要走便走罢,龙潭虎穴我一个人去闯就是了。”   风晨曦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扶平了被他捏皱的衣袖便径自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听他在身后真的并未跟来,心上不由一紧,忍了忍,到底难以安心,回头一瞧,萧诺正抱着脑袋蹲在高墙旁的一棵树下,树影婆娑,映得他身上斑驳斑驳的,看上去又孤单又可怜。   风晨曦咬咬牙,告诉自己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便又走了回去,忍气问道:“你是打算在这里睡觉么?”   萧诺抬起头,委委屈屈的看着她道:“我就要去闯龙潭虎穴了,搞不好连命都要搁下了,哪还能睡的着觉。”   风晨曦又好气又好笑,四处张望了一番,道:“龙潭在哪里?虎穴又在哪儿?我怎么一个也看不到?”   “就在那儿。”萧诺翘起右手的大拇指,朝着身后的高墙比划了一下。   高墙里面,正是黑虎的住所。   风晨曦瞪着他道:“这就是你说的‘龙潭虎穴’?难道你忘了我们刚刚还在里面毫发无伤的逛了一圈……”   话未说完,忽尔心中一动,顿时惊声道:“呀!不对!”   萧诺慢慢站起身,神色平静的瞧着她道:“姐姐,你也觉得不对劲了么?”   当然不对劲——那黑虎是什么样的人物,他的宅院是那般好闯的么?怎会容外人一路探至主屋,如过无人之境?   风晨曦面沉如水,一字字道:“他是故意的!也就是说……”   萧诺打断她道:“也就是说,我们刚才听见的,根本就是他故意让我们听见的。因此……”   “因此,根本没有七哥这个人。”风晨曦也打断了他,“就算有,也绝不会叫七哥这个名字。”   “不错。”萧诺点点头道,“所以,我说七哥有可能是女人,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我……因为,如果我们真按这条线索查下去,他就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黑虎此计虽然简单,可只要我们稍不留神,便会被他带进误区,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风晨曦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看来,我们还必须去找一个人……”   萧诺叹了口气,道:“今早起床我就感觉右眼跳个不停,果然是破财之兆。”   三颗金光灿灿的金锭子摆在桌上,连原本油腻破旧的木桌都仿佛闪起了光。   面条张的眼睛却还是半张不开的,嘴巴更是紧紧闭着。   萧诺苦着一张脸看着他,想说话却又不敢说,半晌,又掏出两锭金子和那三锭并排放好。   面条张居然还是不睁眼,不开口。   萧诺终于忍不住了,叫道:“不过是一个时间表和一句唇典而已,你也太贪了吧!”   唇典,亦称隐语、行话、市语、切口,多为遁辞隐义、谲譬指事的暗号,为江湖中人所惯用,有的为人所共知,有的却存在着很大的差别和隐秘性,尤其是各门各派的切口暗号,更是百家百异。   萧诺和风晨曦二人第一次探访黑虎宅院时,因为他故意放行,是以并未遇上拦截的人。可是他们准备二次查探,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如能获得黑虎宅院里夜间巡逻守卫的换班时间表和暗号,最少可免去打草惊蛇的可能性。   而整个百里镇,能够提供此类信息的,除了这个面条张,绝对没有第二个人。   听萧诺这么一叫,面条张终于睁开眼,二话没说先把桌上的金锭一一拾入袖笼,然后慢吞吞的起身,慢吞吞的说:“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班,此刻亥时已近,西边角门那里,想必正有三十六个人等待换班。”   说着,头也不回朝架着大铁锅的炉子走去。   萧诺跟着站起身来,冲着他的背影叫道:“那唇典呢?”   “唇典?”面条张脚步微顿,转过身笑道,“在你掏出三锭金子时,我就已经告诉你了啊,是你自己心急,非要多掏出两锭金子,我盛情难却,当然也就只好收下了……俗话说,沉默是金,沉默是金,果然有道理。”   “沉默是金……”萧诺喃喃的念了几遍,忽然跳了起来,“你这老狐狸,还我两锭金子来——”   黑虎宅院,西角门。   西角门不但是大院的换班处,离守卫们的住宿处也很近,换了班的守卫大多数都已精疲力竭,只盼能尽快回到厢房歇息,而接班巡逻的三六名守卫好梦方醒,不免睡眼惺忪,精神头多少也有些不济,换防的时候便难免有些混乱,混乱中便也就难免有些疏忽的时候。   萧诺和风晨曦隐在暗处,趁人不注意,箭一般蹿入一间厢房,偷了两套守卫的衣服换上,片刻不敢停留,立刻又掠了出来。   刚一出门,走了没几步,迎头便撞上几个刚刚换了班回来休息的守卫,萧诺和风晨曦也不特别躲闪,只把头一低,与那几个守卫擦身而过,居然也没人对他们加以注意。   黑虎宅院守卫众多,有几个新人本也不足为怪。更何况,他们绝想不到那两个刚才已来过一趟的人此刻竟又折回了。   萧诺和风晨曦悄悄相视一笑,加快步伐,追上那队刚刚开始巡逻的守卫,跟在最后面一个人身后。   他们的脚步轻如狸猫,呼吸也刻意的抑制着,最后面那人根本毫无察觉,而前方就算有人迎面走来,也不会注意到这支巡逻队伍中多了两个人。   一路走来,萧诺和风晨曦都注意到角落林间不断有人影晃动,偶尔还有剑光闪动,显然黑虎这座宅院内除了每时辰一班的巡逻队之外,还有隐匿在暗处的守卫。   如此森严的防卫,若非黑虎故意放行,他们怎么可能那般轻易的就探到了主屋,还偷听到了黑虎的谈话?而这第二次查探,如果仍试图悄悄潜入的话,恐怕走不了几步便已被人发现了。   如今看来,这个明目张胆加入巡逻队伍的方法,虽然危险而又大胆了些,却是最好、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运气不错,因为这队巡逻守卫正是向主屋方向走去的。   待到了屋前,萧诺悄悄向身后的风晨曦打了个手势,等转过了西边屋角,正好是一处四处视线都到达不了的死角,突然双双顿住了身行,待前面的巡逻队走远了,竟然反身前行,转出了那个死角,暴露在众多隐匿暗处的守卫的视线中。   “走,不要停。”萧诺半抬着头,一边走一边悄声提醒着风晨曦。   他知道,虽然他们看不见那些人,但那些人此刻一定都在盯着他们。   从这里到主屋的大门,不过几步之遥,可是在他二人走过去,却仿佛用了一万年。好不容易到了门口,风晨曦的额前已不知何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刚呼出一口气,门内突然闪出两个人,沉声道:“口令?”   风晨曦紧咬牙关不出声,她虽穿着守卫的衣服,但是一开口便会叫人知道她是女人。   萧诺上前一步半遮住了她,道:“沉默是金。”   门内两人没有再说话,却也没让道。   萧诺和风晨曦不知是否已被他们觑破了究竟,只得硬着头皮站在那里,仿佛又过了一万年,才听那两人又问道:“这么晚了,找老大什么事?”   萧诺不暇思索道:“自然是有紧急要事。”   那两人还待在问,萧诺索性大着胆子把脸一抬,大声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再问我也不能说,如若不信,只管把老大喊出来好了!”   那两人见他恼了,忙赔笑道:“兄弟莫急,你有所不知,这院子刚送走了两个不速之客,老大交代下来,要万事小心。既然兄弟有急事,那就快进去向老大禀报吧。”   萧诺“哼”了一声,扭头对风晨曦道:“我们走!”   趁人不注意,还对她做了个鬼脸。   气氛本来极为紧张,被他大着胆子这么一闹,风晨曦反倒觉得没什么了,此刻见他做了这么个鬼脸,差点笑出来,忙把头一低,快步走进门去。   大门离主屋尚有一段距离,萧诺走了一截,故做不经意状的一回头,见守门的那两人正好在附耳交谈,便猛的一拉风晨曦,风一般掠到主屋的侧面,等那两人再抬头时,已不见他们的身影,只当已进屋去见老大了,全未留意。   萧诺和风晨曦隐在屋子的阴影处,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阵风吹过,两人均觉出了一身的冷汗。   片刻后,待呼吸稳定,二人又像初来时那样躲入屋边的几株大槐树的树荫中,等了约莫盏茶时分,便听屋里传出黑虎的声音道:“这么久没有动静,想必那两人不会回来了。”   然后便是那帐房先生的声音接口道:“此刻那两人想必正在绞尽脑汁猜想七哥究竟是谁呢。”   “你的戏也演得很不错。若不是你装出一副被他们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他们恐怕也不会轻易相信七哥的存在。”   “哈哈哈,那就让他们去找吧。整个百里镇上,不知有多少叫七哥的人呢。老大这一计当真厉害的很!”   “不是我厉害,是大哥手段高明,我和你都不过是在他手下讨口饭吃罢了。”   “说到这个,我还真不明白大哥他非要我们杜撰出七哥这个人来做什么。”   “你想啊,萧府的大丫鬟因为寒服散而死了,大公子刚接手家业,岂可善罢甘休?大哥一早便想到大公子肯定会派人来查探我们的虚实,而整个百里镇的人都知道,我黑虎如果没有靠山是绝做不了这么大的。大哥故意要我们搞出个七哥,一来是误导大公子,二来也可保护他自己的身份不被暴露。”   “哦,我明白了。大哥自知老大你的幕后支持者迟早得现身,索性弄出个七哥来掩人耳目……”   “不错,就是这样。而且,实在到了万不得以的地步,还能随便找个人冒充七哥出来顶罪。”   “唉,要我说大哥也忒小心了。他在百里城的身份向来未受人怀疑,而且又和大公子交情笃厚,何必这样费神的做这出戏?”   “大哥是要成大事的人,像他那样的人,就算再小的事上,也是极端小心谨慎的……好了,今日也折腾得够了,早点歇息,明日还要出一大批货呢。”   “是。”   随即便见帐房先生走了出来,径自出了主屋大门。又过了一会,主屋的烛光也全都熄灭了,看来黑虎已经歇下了。   风晨曦在萧诺耳边轻声道:“没了七哥,又来了个大哥,我们要不要再去找那个喜欢演戏的帐房先生,问问他大哥是谁?听他刚才所说,似乎还是知道一点那个大哥的情况的。”   说完话等了半天,却不见萧诺有所反应,侧目可去,只见他面色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又拉了拉他,道:“怎么了?”   萧诺转过脸,眼神闪烁道:“姐姐,你知道么,我家里有三个帐房先生。”   风晨曦怎么也没料到他竟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怔怔的道:“那又如何?”   萧诺摇摇头,又沉思了半晌,才喃喃道:“我从未见过我爹或是我娘和一个帐房先生说过这么多话。”   风晨曦道:“那个人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帐房先生啊,他有可能是黑虎的幕僚、军师什么的。”   “可是……”萧诺还是一个劲的摇头,“我看他还不及黑虎一半精明,难道猴子会请猪做军师么?”   他的比喻虽然很可笑,却非常贴切,风晨曦刚一听的时候很想笑,可是仔细一想,却不由把眉一敛,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萧诺打断了她,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既然我们能想到黑虎是故意让我们听见七哥这个名字的,那黑虎他有没有可能也想到了?而如果他想到了这一层,又或者是,这根本就是一个计中计——他知道我们会想到七哥这个人是假的,也知道我们会回来,因此等在这里和那个帐房先生演这一出戏给我们看,让我们以为第二次听见的对话才是真的,那么说明什么?”   风晨曦浑身一震,脱口而出道:“说明我们第一次听见的对话才是真的!”   也就是说,七哥,才是、的确是黑虎的幕后支持者。   易容为饵   人们的思维向来有种惯性,比如说有两道门,推开第一扇是空的,推开第二扇发现了线索后,就不会再回过头去查第一扇,这种思维上的盲点,恰恰是误导很多人上当的关键。   因此,黑虎的这套计中计的目的,并不仅仅在诱导我和萧诺按“萧家的某好友——大哥”这条线索查下去,还在于让我们永远不会怀疑到所谓“七哥”的身上。   看来他不但对人性摸的很透,而且对我和萧诺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知道我们必会质疑第一次对话的真实性,然后回头再来试探……可怕!这个黑虎果然极不简单。   然而,我瞥身旁的萧诺一眼——在最快时间内识穿这一切的他,岂非更加聪明?幸好我和他不是对手,或者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不要和他是对手。   我和萧诺按来时的方法走出去,跃出高墙时,明月在天,已近子时。木偶巷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门窗已闭,街上只有我和他两人,徐徐而行。   “你说如果我们直接去问面条张七哥是谁,会不会有答案?”   萧诺笑起来:“我敢打赌他不知道。如果他连七哥的身份都知道,他就离死不远了。而一个聪明人,是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危险的境地的。”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面条张无疑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他卖出的情报都有个限度,在那个限度之下,被出卖的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一旦涉及极重要的私秘,那么不将他杀之灭口,是不会安心的。   “人海茫茫,我们如何去找七哥?”   萧诺沿途摘了片叶子放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道:“如果一条蛇藏在很深的洞里,水灌不得,火烧不得,姐姐还有其他方法吗?”   我灵机一动,恍然大悟道:“抓只青蛙放在洞口引蛇出来。”   萧诺的眼睛闪闪发亮:“那么,对七哥来说,什么是青蛙呢?”   “重利。”我很干脆的回答道,“他既然栽培黑虎垄断寒服散,就是因为寒服散的利润大,有巨利可图。如果我们假扮成商人与他做笔大买卖的话,想必他不会拒绝。”   萧诺的眼睛更加明亮,唇边的笑意也加深了,悠悠道:“那么什么才是能引得他心动的大买卖呢?”   “更巨大的货源、配制寒服散更简便的方法,以及……”   他把我的话接了下去:“取黑虎而代之。”   不错,经过悠黎事件,虽然萧陌未对黑虎有所追究,但他终归算是曝了光,这颗棋子不再安全。如果我是七哥,我一定会寻觅更好的棋子,以保证计划的隐蔽性。   我望着萧诺,不禁再次暗叹他的聪明,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平时要装傻卖乖,莫非他也有什么隐藏的秘密?   当我正那么想时,却见他的目光闪了几下,横臂过来如哥俩好般的架在我肩上,凑到我耳边轻笑道:“啊,不知道一个英俊潇洒的江南贵胄公子带着他的美丽姬妾同来百里镇,要求和七哥见面谈生意,这个诱饵放的够不够分量?”   我顿时感觉耳根一片滚烫,好你个萧诺,竟然敢占我便宜!于是我转头,冲他盈盈一笑,柔声道:“当然好啊,初出茅庐的败家公子,又无主见又听话,的确是很不错的棋子。不过——”   萧诺扬着眉笑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是我扮公子你扮美姬!”话音未落,我啪的抓住他的胳膊,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出去。   却见他直飞出数丈后一个凌空翻身,燕子般轻盈的落到地上,冲我哈哈大笑,眉梢眼角尽是捉弄之色。   这个!这个!这个……可恶又可爱的孩子啊……   第二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我牵着毛驴走过长街,一路所到之处,人人纷纷注目乍舌,脸上的表情各有精彩,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则是捧腹大笑,更有个小孩,一看见我们,便丢掉了手里的糖葫芦哇的哭了起来,任凭他母亲怎么哄都哄不住。   我微微垂头,实在是自觉丢人。这个萧诺,非要搞得这么噱头,这下恐怕是整个百里镇都知道有我们这么两号人来了。   行至百里客栈门前,店伙计连忙殷勤招待道:“欢……”一个迎字还没出口,在看见驴背上的萧诺时怔了一下,不自然的挤出下面的话,“那个……两位客倌,是打尖呢,还是住店?”   “小晨晨,告诉他咱想吃什么。”萧诺在驴背上如是道。   听到那个称呼,我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还是要恭声答道:“是。店小二,我们家少爷吃的可讲究了,你听好了,要一酿二果三鲜四素五秀六香七宝八珍九残。”   店伙计听的张大嘴巴,半天才道:“什么什么九残?”   萧诺翻个白眼,懒洋洋道:“小地方就是小地方,没见过世面。小晨晨,解释给他听。”   我忍笑,咳嗽一声道:“一酿是指椒柏酒,椒是‘玉衡’星精,柏是仙药,服之能长寿。”   店伙计的额头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二果是指金瓜、檇李;三鲜是天三鲜、地三鲜、海三鲜;四素指冬笋、薰干、口蘑、甜椒;五秀指泮塘五秀,莲藕、马蹄、菱角、茭笋和茨菇;六香是梅花香荷花香菊花香桃花香月季香和牡丹香;七宝是燕窝、海参、鱼翅、随鱼、海堰、乌鱼蛋和领黄;八珍是龙肝、凤髓、豹胎、鲤尾、鴞炙、猩唇、熊掌和酥酪蝉;九残就更简单了,醉虾、风干鸡、龙须凤爪、活叫驴、烤鸭掌、铁板甲鱼、浅驴肉、三吱儿和猴头。”   我报完这些菜名后,店伙计已汗如雨下,他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回店里去了。   我抬头,驴背上的萧诺冲我竖起了大拇指。我白了他一眼,就见金一斗挺着个大肥肚一颠一颠的出来了。其实说他大肥肚实在是委屈了他,尤其是对比此时的萧诺而言……   金一斗满脸堆笑道:“两位贵客怠慢了怠慢了!快请进,您老点的菜太多了,要等做齐全,没个三五日是不够的,那可不得把您给等急了饿坏了?这样吧,不如尝尝小店的招牌菜?虽然简单了些,但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这个金老板,不说自己店做不出那些菜,反而说是时间不够,不愧是生意人。   萧诺不耐烦道:“小地方就是小地方,没见过世面。算了,那就随便来点好了。”说着朝他伸出一只手,金一斗一愕,明白过来,连忙上前相扶。   只见萧诺慢吞吞的搭住他的肩,慢吞吞的跨下另一条腿,然后慢吞吞的离开驴背……接着,惨剧发生了——   “砰——”一阵尘土飞扬,萧诺压着金一斗,两人都倒到了地上。我再也捱耐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金一斗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直着嗓子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过来扶我们?”   几个店伙计连忙围拢,合四个人之力才先把萧诺拉起来,然后再是金一斗,可怜的金老板一边抹汗一边还得跟萧诺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刚手一滑没扶稳您……”   萧诺跺了下脚,又是一片尘土飞扬,恨声道:“小地方就是小地方,没见过世面,连扶个人都扶不住!”一边骂着一边进屋,结果就卡在了门框里。店伙计连忙打开另一侧门,才把他挤进去。   萧诺气的直骂道:“小地方就是小地方……”   “行啦,少爷,生气会瘦的,你最近已经瘦了很多了,再这样瘦下去可怎么得了?”我一边劝慰一边吩咐伙计换把结实的椅子来,耳旁听到门外一伙计小声嘀咕道:“这头驴也太厉害了,那么个大胖子骑它背上,它居然没被压死,奇迹!”   没错,萧诺此番装扮的就是一个胖子,并且胖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为了他这个形象我着实费了好一番心思。众所周知,阴山百鬼中的鬼斧神工精通易容,我身为风纤素的弟子,自然是从小跟他学了不少。但鬼斧神工曾告诉我,再精妙的人皮面具都有破绽,所以,我这次不但给萧诺戴了人皮面具,还让他服食了一种会令全身发肿,但对身体并无太大损害的毒药。如此一来,他连手指和脚趾都是肿的,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肥胖。   从一路上众人的反应来看,效果还不错,而金一斗,就是我们要实验的第一个对象。如果连他也认不出萧诺,那么证明这番易容是成功的。   萧诺无限伤感的叹了口气道:“小晨晨你也察觉出来了对不对?唉,我最近忧心的事情太多了,怎么会不瘦呢?别的不说,光是那头驴就一路上晕了四次,它要是死了,我可怎么跟我的祖先爷爷张果老交代……”   基本上此时客栈里所有的人都看着我们,我配合着萧诺做戏,信心满满的回答道:“放心吧,少爷,只要给它继续服用灵丹,那头驴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店伙计陆续送上菜来,满满的摆了一桌,果然是色香味俱全。   萧诺懒洋洋的看了一眼,望向我道:“行啦,菜摆上来了,先来点开胃的。”   “是,少爷。”我解下背上背着的小包袱,平放到一旁的另一张空桌上,打开来,里面精致绝伦的瓶瓶罐罐顿时令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大了。   很好,这样的反应正是我们需要的。我微微一笑,先是从沉香木匣中取出几块似木非木的东西来,放入宝蓝镶珠翡翠炉中点燃,一股极其好闻的馨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大堂。   再从绘彩钧瓷瓶里倒出两颗绿色药丸,放在酒里,以翡翠炉上的小火慢慢加热,原本清净如水的酒渐渐变成碧色。   “少爷。”我将白玉杯双手奉至萧诺面前,萧诺接过浅呷一口,浑身忽然一个颤抖,使得旁观的人也不由自主的眼皮跟着跳了一跳。   然后便见他眉眼鼻口都舒展开,嘴里嗯嗯有声,显得说不出的舒坦。   “少爷,再来一杯?”   萧诺闭着眼睛摇头道:“这种神仙滋味不可多吃,浅尝即可。”说完提筷开始进食,一边吃一边挑三拣四,说这道鱼不新鲜,那道瓜又太老,小地方就是小地方,如此云云,周围伙计的脸各个变得有够难看。   我将包袱重新收拢背回背上,走到柜台前,拿出一锭金元宝道:“掌柜的,给我们两间清净的上房,这是定金。”   金一斗的目光从萧诺身上收回来,看了我一眼,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天字二号、三号房都还空着呢。”忽又凑近,压低声音道,“那个……小哥,如果我没看错,你刚才给你们家少爷吃的可是寒服散?”   我瞥了他一眼道:“你这掌柜的倒是有点见识,不过那可不是一般的寒服散,而是经过我们张家独门改进后的秘方,更易入口,效果也更好。我们这次来百里镇为的就是推广这种配方,听说……”   刚说到这,萧诺在那边喊道:“小晨晨!”   我连忙噤声,回到他身旁低头道:“少爷……”   “你老毛病又犯了,就是多话,别忘了我们……”声音越来越小,下面的连我都听不到,而我只能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连连点头。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下午,吃到日头偏西,萧诺总算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吃完了,他摸着肚子站起道:“小晨晨,听说这里有个春宵阁?”   “是,出了名的温柔乡、销金窟。”   萧诺昂头不屑道:“这种小地方,再好也好不到哪去,不过闲着也是闲着,过去看看也好。走吧。”   众伙计又是一番折腾,当萧诺再度骑上那头瘦骨嶙峋的毛驴时,他们脸上都露出一副“总算送走这尊菩萨”的释然表情来。但快活了没多久,又很快垮下了脸,因为萧诺派头十足的扭头对他们道:“我晚上要回来的,记得给我留门!”   一铢千金   走出百里客栈的大门,骑上那头再度惨遭蹂躏的可怜驴子,萧诺已累的气喘吁吁,用一只又白又胖的小手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道:“小晨晨,今儿个我这运动可过量了,快去打听打听往春宵阁怎么走,让我好好歇息歇息。”   风晨曦刚道了一声“是”,路边的众多摆摊人已经纷纷回答道:“你们顺着这条街往前走,再朝左一拐,就到了。”   萧诺正眼都不去瞧那些人,慢悠悠的说了句:“这小地方的人倒是热情的很,小晨晨啊,赏——”   “哎。”风晨曦拿出一大把散碎银子,朝半空一抛,众人顿时乱了套,哄抢而上。   萧诺见状,自然是少不了再度发出一两句“小地方就是小地方”的感慨,摇着头骑驴前行。   走至长街尽头,往左一拐,果然便是昨日曾造访过的那条青楼街。一看见萧诺和风晨曦的身影,那些原本立在各院门户前迎来送往的年轻女子们,俱一窝蜂似的围了上来,这个说“公子这边请”,那个说“公子快请进”,一时间莺声燕语不绝于耳,脂粉浓香熏的连那头驴子都受不住了,不停的打着喷嚏。   风晨曦好不容易逮了个空问萧诺道:“少爷,咱们去哪一家?”   萧诺翻着一双嵌在肥肉里的小眼睛,没好气道:“这些庸脂俗粉,本少爷可没兴趣。还是去春宵阁。”   众女子一听,纷纷嘟着嘴骂骂咧咧的退了回去。   风晨曦牵着那头饱受折磨的驴子继续前行,却见长街两边也不知有多少妓院,每个门前都站着两三个倚门卖笑的妓女,惟独尽头一扇大门,冷冷清清,只在檐前挂着两只灯笼,门下连一个迎客的都没有,走过去一看,却见门户紧闭,匾额上正写着“春宵阁”三个大字。   眼见这番冷清的气象,风晨曦不禁觉得有些失望,而萧诺的眼睛却亮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小晨晨,看来我们果然没有来错地方。”   风晨曦道:“可是少爷,看这阵仗,这个名声大噪的春宵阁还不如刚才那些地方有气派呢!”   “你不懂……”萧诺脸上露出一副色咪咪的表情,“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地方表面看上去越是冷清,越是说明它里头有‘好货’。”   说的就像他多有经验似的!风晨曦瞥了他一眼,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已从驴子上一跃而下,全然没了先前的臃肿之态,轻轻巧巧的上前一推门,但见门户洞开,入目一堵砖砌影壁,形式极其正规,下面是须弥座,顶上是筒瓦屋檐,屋脊、蝎子尾一应俱全,影壁中心雕刻着亭台楼阁的图案,整个影壁看上去俨然就是一座砖造建筑。   这种类型的影壁,向来只有官宦大家才用的,这春宵阁明明是妓院,却偏偏设了这么一个正经人家才有的影壁,也不知是想蒙骗世人还是蒙骗自己,真真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萧诺一见之下,更是眉开眼笑,又一连高声叫了好几声“妙”。   “什么人在这里瞎嚷嚷!”一个尖利的嗓音传来,接着便看见一个油头粉面的锦袍中年男子自影壁后面绕了出来,板着脸骂道:“这才什么时辰就等不急了?想解火先去别家吧,我们姑娘可都还睡着呢……哟!”   他蓦的噤了声,上上下下的把萧诺打量一番,突然间就非常吓人的换上了一个大笑脸,迎上前道:“这位公子富态逼人,想必就是那位刚来我们这个小镇的贵人喽?快请进,快快请进。”   风晨曦和萧诺相视一笑,知道他们先前夸张的做派已经成功的令他们“扬名”百里镇,怪不得方才那些妓女一见他就全围了上来,想必是知道大金主驾临,谁都不愿意放过。   把驴子交给一名小厮,叮嘱他要好好照料,萧诺便在风晨曦的搀扶下随那名锦袍男子进了门,尚未拐过影壁,鼻中便觉清香缭绕,待拐过去,眼前豁然一亮,但见一座硕大的凹形建筑,正面一座大屋,琉璃瓦整齐地排列在屋脊之上,两端安置着吻兽,梁柱上饰以五彩花纹;两侧是二层小楼,曲折蜿蜒的回廊伸入后院深处……真真是雕梁画栋 碧瓦朱栏,华丽无比。   而那一阵阵清香的来源,却是凹形建筑中央空地上的成百上千株菊花。那纯洁硕大的白菊,妖艳俏丽的桃花菊,富贵逼人的金丝菊,还有翡翠般的绿菊,玉雕般的腊光菊,有的大如冰盘,有的小如茶盏,有的端庄,有的素雅,或矫健如惊龙腾空,或飘逸如翩然仙子,每一株单独看去已是美极,何况这么多株摆放在一起,又是经过精心修饰的,更是色、香、姿、韵皆备,千姿百态,变化无穷。   此景美则美矣,只不过菊花素来被称为“花中君子”,如今却被大量摆放在妓院里,多少叫人心里有点别扭。和那个影壁一样,两者都有婊子门前立牌坊之嫌。   看来,这家妓院的老板不但喜欢沾沾自喜,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显然必是个在百里镇很有份量的人物。   风晨曦脑中忽跳出一个想法:那个七哥能在三个月内把黑虎捧成一方恶霸,其本事之大可见一斑。而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这小小百里镇可能容下两个厉害人物?莫非,这家妓院的幕后老板,也正是那位七哥?   正想着,听身旁的萧诺细声细气的念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看见这些个菊花,我倒想起上回家里来的那个大内御厨来。小晨晨啊,他做的那个什么菊花宴,你还记得吧?不知这小地方的厨子,做不做的出。”   刚从百里客栈吃了饭出来,这么快又饿了,难道他外表变胖了,连肚子也变大了?风晨曦白了他一眼,还没来及说话,那锦袍男子已经抢着道:“做的出做的出。公子您有所不知,莫说在这百里镇,就是整个滇边,也要属我们家的厨子厨艺最高明,不是我自吹,只要是公子您说的出名的菜肴,他就一定能给您做出来。”   当即吩咐了厨房,又引萧诺到大厅。大厅内上悬琉璃垂花灯,下设云母屏风,门窗俱是绛红描金,也是一派富丽繁华的气势。   萧诺落了座,等不多会,菜陆陆续续的上来了,清一色菊花入肴:菊花豆腐、菊花肉卷、菊花里脊、菊花藕羹等等,居然还有“菊花蟹斗”和“菊花蛇羹”这两道淮扬菜和粤菜中的名肴,外配由菊花、芹菜、黄瓜、海带制成的小菜“腌菊香”。   萧诺每样只尝了一小口便停下筷子,对那锦袍男子道:“你倒果然没有撒谎,这厨子的手艺的确还不错。只不过……”   锦袍男子忙问:“公子觉得哪里不满意?”   萧诺拿眼睛瞟着他道:“只不过,这地方太嫌冷清了些。”   锦袍男子先是一怔,随即会意,赔笑道:“小的明白了,您且稍坐,小的这就去叫姑娘们起床。”飞奔而去。   以眼角瞥见他走远了,萧诺立刻拉住风晨曦的手,小声道:“姐姐,快坐下!都大半天了,你一口东西都没吃,饿了吧?”说着,塞了把筷子到她手中,连声催促:“快吃快吃!”   感动突如其来,风晨曦一时间竟愕住无法出声:他故意要这么多菜,又支开外人,原来竟是怕饿着她!这个萧诺,何其细心,何其令她悸动……怔忪间,萧诺又拿起桌上的小酒瓶,为她倒了一杯酒,道:“《西京杂记》中有记: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他们这酒是用川菊泡制的,虽不及白菊、杭白菊和黄山贡菊那么好,却也一样有清风散热、平肝明目的功效,而且味道不错的很呐,姐姐你喝一点。”   风晨曦自幼饱读医书,曾在《神农本草经》上看到过菊花入酒入肴可治“诸风、头眩、肿痛”,并“久服利气血、轻身耐老延年”,却不曾尝试过,忍不住喝了一口,初入口时觉得味道甘苦,入喉后却觉得清甜无比,果然很好喝。再吃那些菜,只觉气味芬芳,无论是蒸、煮、炒、烧、拌皆很美味,当下大快朵颐起来。   萧诺坐在一旁,见她吃得那么香,好象比自己吃到美食还高兴,兴致一来便道:“姐姐,你吃这菊花宴,我再说个菊花的故事给你听,如何?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道:“话说苏东坡任职湖州期满后,赴京等候新的任命。有一天,他到当朝丞相王安石府上拜访,在书房等候接见时,看到一首题为《咏菊》的诗稿,上面只有‘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遍地金’两句诗,字迹是王安石的,还没有完稿。苏东坡就觉得很奇怪喽……”   风晨曦道:“为什么奇怪?这两句诗的对仗没有问题啊。”   “怎么会没问题?简直是有悖情理!”萧诺眨眨眼道,“在苏东坡看来,菊花开于深秋,其性属火,敢于秋霜鏖战,最能耐久,即便老来枯烂,也不会落瓣。王安石却说它‘吹落黄花满地金’, 岂不大错特错?”   风晨曦听得入迷,连舀了一勺菊花藕羹都忘了喝,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苏东坡就举笔依韵续了两句诗:‘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写完之后,担心王安石责怪,干脆也不等见面了就一走了之。再后来,王安石看见苏东坡提的诗,决定煞一下他的傲气。没过多久,经王安石的安排,苏东坡被任命为为黄州团练副使……姐姐,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风晨曦想了想,道:“我觉得,和黄州这个地方脱不开关系吧?”   “不错,姐姐你真是聪明!”萧诺抚桌赞了一声,又接着说,“其实,王安石所咏之菊乃一特殊品种,仅产于黄州。苏东坡赴黄州上任后没过多久,便到了重阳节,他和来访好友一起去后花园赏菊,没想到却看见因连日的大风而被吹落了一地的菊花花瓣,苏东坡目瞪口呆,这才知道黄州菊花果然是落瓣的,而王安石迁他到黄州,就是为了让他看菊花。由此可见,人们总是容易被已知的事物所蒙蔽,而忘了世上还有许许多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很多错误也就是这样犯下的。”   风晨曦心上一震,慢慢的咽下那一勺菊花藕羹,浑然不觉羹已凉透,半晌才沉吟道:“我们会不会也犯了苏东坡的错误——这个案子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而我们究竟有没有被已知的线索所误导?”   萧诺隐去笑意,缓缓道:“我不知道……我……也很担心。也许那个七哥根本就和这个案子没有直接关联,也许真正的凶手还隐藏在我们至今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话未说完,他就突然匆匆收了声,而风晨曦也听见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刚站起身,大门就被人推开了,那名锦袍男子领着十七、八个年轻女子热热闹闹的进了门,往萧诺身边一站,道:“还不快叫公子!”   “公子——”众女子嗲声喊道,你一言我一语的围了上来,把风晨曦挤到了一边。   萧诺此刻又换上了那副色咪咪的模样,左拥右抱,口中心肝宝贝的乱喊一气,叫这几个女子弹琴、那几个跳舞,忙的不亦乐乎。   很快,丝竹声起,几名罗衣女子手执小扇翩翩起舞。刚扭了没几下,萧诺突然猛的拍了下桌子,喝道:“停停停!都给我停!”   这下,别说众女子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连风晨曦都愣住了。   萧诺用力推开怀里的女子,气的满脸的肉都像波浪一样颤抖,大声骂道:“你们这叫跳的什么舞,啊?有气无力,腰也不动、屁股也不扭,本少爷花大价钱就来看你们扮僵尸么?太过份了!”   “这……”锦袍男子错愕了一下,忽然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公子息怒,她们……她们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萧诺怒道,“莫非你们徒有其名,净来骗我们新客的银子么?”   “不是不是,公子您误会了!”锦袍男子更小声的道,“实不相瞒,我们这儿的姑娘都好那一口,每日起床头一件事便是把那玩意吃上一包,可是您催的紧,我让她们化了妆就赶来了,所以……这个……要不公子您再坐一会,我让她们先回去吃了药,再来伺候您?”   萧诺的脸色刚稍有缓和,一听这话,又是一拍桌子,道:“本少爷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在这儿等!这么着吧,小晨晨?”   风晨曦知道好戏就要上演,忙上前道:“在。”   萧诺挥挥手要她低下头来,在她耳边哼哼唧唧起来,风晨曦把脸一抬,失声道:“那怎么行!少爷,这东西一铢千金,岂可……”   “哎呀!”萧诺又是一挥手,大声道,“此趟就算便宜她们了,照我说的去做!”   风晨曦犹豫了一下,垂首道:“那好吧。”   众女子听她方才说道“一铢千金”时,已是面露惊异之色。要知这一铢,只是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一铢千金,什么东西竟然这般珍贵?   所以,当风晨曦打开包袱,取出宝蓝镶珠翡翠炉和绘彩钧瓷瓶里的绿色药丸时,大厅内不知何时已变的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睁的极大,一心只想看看这一铢千金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果遭暗袭   我照先前在客栈的次序如法炮制了一番,馨香刚起时,那些妓女们已面露惊喜之色,纷纷吸鼻,小声议论道:“呀,这个难道也是……”   普通人吃寒服散,不外是水服或干吞两种,药效往往要经过好一段时间才能散发出来,而我在炉中所加的香料,却能刺激感官,再加上温酒送服,可使寒服散的药性在一瞬间挥发,即达到所谓的极乐。看来虽然神奇,其实不过是投机取巧,并非长久之道,不过拿来演一两场戏,已经足够。而且我还往里面加了一种解药,初期服食似乎会毒瘾加重,但一段时间后,则会令人产生厌恶呕吐的感觉,从而慢慢戒掉毒瘾,也算是为百里镇的居民做了件好事。   我将药丸在酒壶中化开,按萧诺的吩咐一一倒入杯中,那些妓女们起先只是看着,不知是什么玩意,不敢轻尝,后来有个胆大的拿起一杯颤颤饮下,瞳孔顿时收缩,然后涣散开,大喊出声:“啊啊啊!我要飞了我要飞了——”   她那么一喊,其他妓女哪还忍的住,各个抓起酒杯,先后出现颠狂之态,脸色绯红,双目明亮,完全进入兴奋状态。   锦袍男子在一旁看着,吞了吞口水道:“这个是……莫非这个也是寒服散不成?”   我横他一眼,扬头道:“算你们这的姑娘今天有福气,赶上我家少爷心情好,这种灵丹,不是我阿晨吹牛,除了我们张家,天下再无第二家做的出。”   萧诺则懒懒道:“小晨晨,你又多嘴了……现在药也服过了,精神也提起了,该唱曲的唱曲,该跳舞的跳舞,让本少爷看看春宵阁的姑娘们凭什么在百里镇艳压群芳吧。”   谁知那些妓女纷纷涌至萧诺身边,各个露出迫急之色,娇声道:“好公子,快告诉我们,这是什么寒服散?怎的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太太太舒畅了,比普通的寒服散爽上十倍百倍呢!”   萧诺只是嘿嘿的笑,并不回话。那锦袍人忽然偷偷拉了下我的手,我跟着他走到屏风后,但见他拿出锭银子往我手里塞:“阿晨小哥……呵呵呵呵……”   我故作惊奇道:“咦,这位大哥你弄错了吧,我家少爷来这找乐子,应该是我们给你银子才是,怎的变成你给我了?”   锦袍男子笑道:“你家少爷给银子,那是他的,这个,是我私底下孝敬你的。”   我一边口中说着不敢当,一边捺入怀中。果然,见我收下银子后,锦袍男子的眼睛就更亮了,开门见山道:“我就是想向小哥你打听个事,那寒服散……”   我瞪他一眼道:“灵丹!”   “是是是,那灵丹,是只有你家少爷有?”   “那是我们江南张家的独门秘方,你说呢?”   锦袍男子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既然灵丹有如此效果,又强过寒服散百倍,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张公子没想过用它来赚钱么?”   我假意回头看了一眼,也压低声音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家少爷就是为这个来的。这灵丹你刚才也看见了,效果比寒服散好,但配制也比寒服散麻烦,所以才矜贵,如果没有好的买家和大量的货源,价钱降不下去,恐怕销路也不会好。我家少爷听说百里镇商业繁荣,所以特地来考察看看有没有可能推广这种新药。”   谁知锦袍男子听了却皱起眉头,非常惋惜的叹气道:“如果你家少爷愿意私下卖点,倒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想大规模的经营,恐怕……”   “恐怕什么?”我紧张的屏住呼吸,感觉到自己已经离内幕越来越近。   谁知那锦袍人忽似想起了什么,收口道:“反正就是不好办啊,可惜了,唉,可惜了……”说着走回厅中。   那帮妓女们有几个还围在萧诺身边,有几个已开始弹琴跳舞,说句真心话,琴技和舞艺的确很不错,但光是如此并不足以在那么多家妓院里独占熬头,看来其背后一定有人支持。   我和萧诺暗中交换了个眼神,告诉他暂无收获,萧诺朝我点了点头,意示我不急,慢慢来。于是接下去的几个时辰就在一派莺歌燕语、歌舞升平中度过。   快近子时时,我扶着萧诺摇摇晃晃的走出大厅,早有小厮牵了驴在外边等候,那锦袍男子一直送到门口,殷勤道:“公子真的不在这住一晚么?我们这的四大花魁可各有各的绝密……”   萧诺面对着他打了个饱嗝,酒气熏天,迷迷糊糊道:“留、留宿……小晨晨,留宿……啊,娘子,你别拧我耳朵啊,我不留宿,我这就回来……”   我笑着对锦袍男子解释道:“因为平日里我家夫人管的严,所以我家少爷一向不在青楼留宿,都成改不掉的习惯了。你让姑娘们早点休息,赶明儿我们再来。”   说着联同几个龟奴一起将萧诺扶上驴背,锦袍男子见状不禁又道:“这个……张公子这样还能骑驴吗?不如用我们的马车送你们回客栈?”   我答道:“多谢好意,不过我家少爷就爱骑驴,换了其他马啊车的,都不习惯!”   萧诺整个人如座大山般的趴在驴背上,非常配合的应了我一句道:“对,对啊,没错!驴好,可以成仙……成仙……张果老,是我祖先……”   “那么,就告辞了。”我冲锦袍男子挥手,毫不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到了哭笑不得的神情,走出好些路后还听得他在背后轻声呢喃:“有钱人的怪癖就是多……”   从春宵阁出去,这条巷子灯红酒绿的,一派浮华景色,但出了这个巷子,外头就冷冷清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再走到后来,四周静悄悄的,就只能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和萧诺偶尔在驴背上发出的梦呓声。   我牵着毛驴缓步而行,一边掏帕子装做为他擦汗,一边低语道:“对方分明心动,却又迟疑,看来是顾虑黑虎的势力。”   “也有可能是对我们还不放心,所以需要继续观察。”萧诺说完哈哈一笑,大声吼道,“春宵阁!好玩……明天!还去……”   “嘘,少爷,很晚了,你这样会吵到别人的……明天还要去么?”   “当然,要知道,妓院和赌场,往往是整个地头上势力最深,消息也最灵通的地方,我不信那位七哥会对我们视若无睹。”   我点了点头,忽的深吸口气,哑声道:“七丈外,有两个人在跟踪我们,前方金楼屋顶上也埋伏了两个人……不对,还有左前方的石柱后……一共九人,有杀气,看来要对我们下手。”   “你还漏了一个人。”   “呃?”   “那人就在我们身后,从春宵阁一路跟出来,不过他身上没有杀气,似乎对我们并没有敌意。”萧诺说着咯咯笑起来,满不在乎道:“唉,我醉成这个样子,只好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我瞪他一眼,就在那时,破空声急速而至!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从驴背的包袱里拔出一把伞,旋转着撑开,但闻一阵金属折断落地之音过后,四周又复死寂。   我放下伞,地上全是断箭,萧诺趴在驴背上,一边鼾声如雷,一边还暗中朝我做个鬼脸,我顿时气结。   刚才我要是动作慢一点,他就被射成刺猬了!真不知该感谢他如此信任我的武功好,还是该生气他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好。   我转头,环视四周,朗声道:“出来!哪个不想活的鼠辈,敢暗算我们家少爷?”   一个声音阴森森的响起道:“想不到一个小厮也有这样好的本事。”   我冷冷一笑,昂然道:“没这样的本事我家少爷敢带我一人就出来行走江湖么?”   那声音沉默,许久方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有本事到什么地步。”一记口哨声后,前方后方左方右方各跃出两人,再加上那个躲在暗中发话的人,我果然没有弄错,这九个人是一路的,至于萧诺说的还有一人,我感觉不出来,想必是另一路的,但,又会是谁呢?   看那八人身手各个矫健不凡,心中惊讶的同时,疑云顿起:一个镇上恶霸手下众多并不奇怪,但如果每个手下武功都如此了得,那就实在太奇怪了!   要知在江湖中武功等于一切,一个人的武功越好,野心也就越大,怎甘心当个药贩子的下属?难道……黑虎并不仅仅只是贩药那么简单?   就在我暗自猜度时,那八人已齐齐出手,行动间井然有秩,竟是平日里配合惯了的。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下属,而是训练有素的暗杀小组!   我一伞挥出,架开其中两人的长剑,左手在驴背上轻拍,整个人纵身飞起,伞啪的打开,重重敲在一个把刀往萧诺身上砍的家伙,只听他啊的一声,直飞出去。   虽然只一招便有人受创,但对方的阵脚依旧不乱,空隙立刻被人补上,形成环状渐收渐紧。   我心中暗叫不妙,光一人应付八个已是吃力,更何况还要处处顾虑那个趴在驴背上装醉的萧诺,二十招后已渐觉不支,如此下去,怕是走不过五十招。   心中灵光一闪,干脆弃伞,右手轻弹,一人一记,不过瞬间功夫,那八人都纷纷倒在了地上。   任你武功再高又如何,师父的毒术妙绝天下,当年除了百毒不侵的萧左,谁也逃不过,更何况你们?   我脚尖轻踢,地上的伞重新跳回手中,为避免那两个在暗中窥伺的最后一人趁机偷袭,我还是不敢离开毛驴半步,只得以伞尖挑开地上一人脸上的面巾,黑巾下是张陌生的脸,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的手下都晕过去了,你还有什么花招?不妨再使出来看看!”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呼呼。我皱眉,朝刚才辨析的方向掠去,只见墙角空空,哪还有人?这就走了?   却有一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月光下,远远的朝我丢下一句话道:“女娃儿手底功夫倒不弱,只是用毒一道,需慎之又慎,切莫出手太过狠毒。”说完闪了一闪,消失不见。   我愕然,扭头看萧诺,他却在笑,瞧着我道:“紫萸香慢,果然够狠够毒,名不虚传。”   这个时候我可没空跟他探讨我师父的毒药有多么神奇,问道:“你看那人是什么来历?莫非有人暗中助我们?”   “不知道。”萧诺耸肩道,“不管怎么样,此人武功之高,你我是拼不过的,他对我们没有恶意可是件大好事。”   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而且此人行踪诡秘,一时也探不清虚实,多想无益,我便指着地上被毒晕的八人道:“他们八个都晕了,怎么处理?”   “当然是带回去,这八人武功都不弱,失了这么好的八颗棋子,黑虎怎么也该出面来找我们要人了吧?”   “你知道他们的主人一定会是黑虎?”   “如果是七哥,岂不更称我们的意?”萧诺眨眨眼睛,又是诡异一笑,懒懒道,“唉,我醉成这个样子,只好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喂!”我上前扯他的袖子,他却装睡不理我,这家伙!这家伙!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这么八个大活人,我一个人可怎么弄回去啊?又不能救醒,又不能抛在这不管,还不能叫人来帮忙,因为人一多,指不定就有人混水摸鱼把他们给杀了灭口。   最后,我只好纵身一跃,把一家酒楼上插着的招风大旗给扯了下来,再用旗面将八人裹在一起,像拖大粽子一样的拖回百里客栈。   客栈门口亮着灯,居然还真有店伙计在等门,一见我们便吃惊的迎了出来道:“客倌你们可回来了,咦,这个是……”他望着我身后的那座“人山”,目瞪口呆。   萧诺这时酒终于“醒”了,歪歪斜斜的直起身道:“哦,这八个啊,是我请回来的贵客,你去找其他人来帮忙,把他们给我抬到天字三号房里去。”   我顿时急道:“为什么要抬我房间?”   “难道抬我房间?”萧诺反问我,我盯了他半响,放弃。谁叫我现在名义上是他的小厮呢,好象也只能抬到我房间。   天字三号房在二楼,紧挨着二号房,八个人被抬进去后,我和萧诺也跟了进去,还给了累的气喘如牛的店伙计们一人十两银子。他们一人抬一个上楼,已累成这样,可想而知这一路上我拖着八人回来,是怎生一幅光景。   偏偏萧诺还笑得很贼兮兮的,道:“总算是有点小收获了,现在我们就等着黑虎上门来跟我们谈判吧。啊,天色真的不早了,我回房去睡觉了。这里就有劳姐姐你看着了。”   “等……”我才一个等字出口,他已走的没影了。真过分,竟然真把我当下人使唤,亏在春宵阁他叫我吃饭时我还很是感动了一把,认为他又细心又体贴,谁知一转瞬间,就变了嘴脸。   我心中不悦,将门狠狠关上,拿了椅子来靠在门上,倚门而坐,就在那时,某种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有人!   有人在窗外窥伺我们。   对方竟然去而复返,他们下一步会做些什么呢?我当即不敢大意,连觉也不睡了,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们到天亮。   天刚亮,萧诺就来了,看一眼屋内的情形,道:“怎么他们还没醒?”   “如果我不给他们服解药,他们就得三天后才能醒来。”   “好厉害的迷烟!”他一转眼珠,忽然大声道,“待在这真是没意思,小晨晨,你去找那两个小二上来,陪本公子玩骰子。”   呃?什么?   接着便听他压低声音道:“接下来由我看着,你去休息吧。等黑虎来了,我们少不得又有一场硬仗要打。”   我心中一颤,从他黑眸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原来是这样……昨天故意丢我在这看人,自己去补眠,是为了白天能接替我,而因为有人在外监视着,所以他不能明着关心我,以免被怀疑。   唉……我又错怪他了……   一念至此,我依言转身下楼去叫店伙计,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脚步有点虚浮,像踩在某些难以明喻的心事之上,气息不宁。   步步相逼   萧诺竟然算错了——他从天亮一直等到天黑,黑虎也没有上门要人。   门下八名好手一齐被掳,黑虎却没有任何作为,究竟是手下好手众多,并不稀罕这八人,还是心知情形不妙,不敢妄动?萧诺百般苦思也难得一个圆满的解释。   当风晨曦一觉睡醒回到自己的房里时,看见的就是萧诺抱头冥想的情景。   她略一打眼,已知何事,上前道:“一点动静都没有?”   萧诺点点头,道:“黑虎此人比你我想象的还要沉得住气,若他只是一颗小棋子,那他的幕后老大更不知是何等厉害人物了。”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说话的声音,风晨曦忙对他“嘘”了一声,道:“你小声些……”   萧诺截口道:“盯梢的人已在两个时辰前就被撤走了。”   “真的?”风晨曦一惊。   萧诺慢慢的抬起眼瞧着她,道:“真的。我虽看不见,但我听的见:先是门外的那个,接着是对面屋顶上的两人,他们都是在一声哨响后就撤走的。另外,楼下那条巷子里还有大约三个人,也是在那时走的。”   风晨曦皱眉道:“这个黑虎,究竟在想什么?难道连手下都不顾了?”   “谁知道。”萧诺跨下脸,“没办法,我们再等几日吧。”   这一等,便是三天。   等待一向是很痛苦的,很多人甚至认为它是天下最痛苦的事,萧诺和风晨曦也不例外。尽管他们的耐性比一般人都好很多,尽管他们每日都去春宵阁一掷千金并宣扬灵丹的妙处,看上去好象比大多数人都开心都快乐,可是其实他们的内心却一日比一日焦虑——黑虎,他到底什么时候出现?   到了第四日上,被迷晕的那八人一一苏醒过来,立刻又被风晨曦放倒。萧诺呆呆的看着她施放迷药,呆呆的看着那八人再度倒地,居然问出一句“他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会不会饿死?”   风晨曦板着脸道:“他们会不会饿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黑虎再不露面,我们就要死了——急死的。”   “是啊,”萧诺叹了口气,“都三天了……”   风晨曦点点头:“看来黑虎是铁了心不与我们照面了。”   萧诺挤出一个笑,看上去要多苦就有多苦。   这事说起来也够滑稽,在这百里镇,不知多少人惧怕黑虎的威名,黑虎不找上门来就谢天谢地了,而他们竟然为此而失望的要命,苦恼的要命。   沉默片刻,萧诺突然长身而起,走出门去,颐指气使的扬脸喊道:“小二!小二!”   一名店小二忙跑上来问:“客倌有何吩咐?”   萧诺大声道:“本公子此番前来百里镇,原是想与你们镇上的那位黑虎大爷携手共创大业,不料尚未与他会晤,他门下八名弟子便私自投奔于我。我们生意人最重诚心,这八个人我是万万收不得的,你快将他们送还到黑虎大爷府上,告诉他——这八人便算本公子送给他的见面礼,他若有意合作,春宵阁来见。如他无意与我合作,那么本公子礼数已尽,待三日后一切准备妥当,便要在这镇子上开售我张家独门配制的灵丹了。”然后递上一块赏银,问小二道:“听明白了么?”   店小二点了点头,收下银子,唤上同伴,进屋去抬那八个再度被迷晕的黑虎门人。萧诺却径自招呼着风晨曦走出了百里客栈。   风晨曦一直隐忍着,直走到无人处才张口道:“萧诺!你也忒胆大了些!”   “是么?”萧诺满不在乎的笑问。   “当然是!”风晨曦恼道,“你也不想想,此举一旦奏效便算了,可是如果黑虎还是不理我们这一茬呢?那我们便真是骑虎难下了。别说这几天我们已快把银子花光、没有足够的资金做买卖、售灵丹,就算有,三天之内又如何找到店铺,如何够时间打理一切……萧诺,这一次你真的把话说的太满了。”   萧诺耸着肩道:“我就是想赌一把。”   风晨曦道:“赌什么?”   萧诺毫不犹豫道:“赌他黑虎是否真的很能沉的住气。”   风晨曦瞪着他道:“如果他真能沉的住气呢?”   萧诺偏脸瞧了她半晌,忽然邪气的一笑,道:“那么,恐怕姐姐你少不得要借小弟我一点点银子了。”   “怎么,你不是真的打算在这镇上开一间铺子卖寒服散吧?”风晨曦白了他一眼。   “是灵丹。”萧诺笑嘻嘻的更正道,“如此神奇的药效,岂是寒服散能比的?”   风晨曦盯着他道:“所以……”   “所以黑虎肯定会来。”萧诺自信满满的答道,“他赖以生存的寒服散就快没市场了,我就不相信他还能坐的住!”   百里镇虽然繁华,却并不大,说话间,春宵阁已在望。萧诺和风晨曦尚未走到跟前,那名锦袍男子便迎上前来,满脸堆笑的将二人引至大厅。   同往日一样,推开雕花漆金的门时,大厅内坐满了宾客,每一桌客人身边都有一、两名艳妆女子相陪,或打扇或喂酒,整个厅内弥漫着一股糜烂的气息。   “这个春宵阁生意倒是不错,今天的宾客竟然又和前几天不同。”风晨曦略一眈眼,小声道,“我们还是照样给所有宾客免费提供‘灵丹’么?”   “当然。越多人吃过,越多人说我们的灵丹好,黑虎便越坐不住。”萧诺边说边跨过门槛,身形却忽顿,口中微“咦”了一声,喃喃道:“想不到,他们竟也会来这里。”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是以只有身边的风晨曦听见了,便问:“谁?”   萧诺假装站立不稳似的一下倒向她,在她耳边道:“子昂哥哥和小酒仙。喏,就是你右手上数第二桌的那两个人……小晨晨啊,回头多拿些银子给他们,叫他们把这门槛给我卸喽!差点害本公子摔一交……”   “是,少爷……你好象很意外在这里看见他们?”   “子昂哥哥素有多情才子之称,勾栏酒肆是常来的,可小酒仙却是从来不沾女色的,我看八成是被子昂哥哥硬生生拖来的,你瞧他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喂,那个谁谁谁,这里的桌子好象都满了啊?”   走在前面的锦袍男子闻声回头道:“没有的事。昨夜走时听您说今日还会再来,小的早早便给您留了个座……这边请,这边请。”   萧诺笑道:“算你有心……”说着随他走进门去,在座位上坐定了,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过去道:“这个,赏你打酒喝。”   这锭银子足足有五十两,他却就这样随随便便的丢出去赏了个龟奴,出手可算够敞快。是时,大厅里倒有一多半的客人都在瞧他。   萧诺却像不知道似的,昂着头道:“这几日一直陪着本公子的那几个姑娘呢?还不快快叫过来!老规矩,一个都不能少,就算已经在陪客的,也要叫过来陪本公子……大不了多给些银子罢了,本公子生平最不在乎的便是银子了。知道么?”   锦袍男子眉开眼笑的收了银子,道:“是是是,公子且稍坐,小的这就为您安排去……”   过不多时,便听隔壁卡座里传出一声暴喝:“管他什么张公子李公子的,老子今天就是要小云姑娘陪老子喝酒!你就算找个天仙来,老子也不放人!”   随即又听那锦袍男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劝说了几句,然后,就看见随着“砰”一声爆炸般的巨响,那锦袍男子被人大力扔了出来,身边窗棂木屑四下飞散,好不狼狈。   几名虎背熊腰的汉子紧跟而出,其中一个长着大胡子的大汉,臂弯里还搂着一名吓的脸色发白的女子,往大厅中央一站,粗声道:“哪个王八羔子要和老子抢女人来的?有种就给老子站出来!”   萧诺“嘿嘿”冷笑了几声,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道:“小晨晨?”   “是,少爷。”风晨曦略一躬身,脚尖一点,身子优美的掠起,只一瞬,已到了大胡子面前。   那大胡子见她轻功如此了得,目中警惕之色顿生,推开怀中女子,道:“这位小哥你……”   话未说完,一招“黑虎掏心”袭来,竟想趁其不备实施偷袭。而他身后那几个大汉,也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齐齐出手。   风晨曦身形再度掠起,避开这来势汹汹的第一袭,口中冷笑道:“黑虎门下,难道都是这般卑鄙无耻之徒么?如此如何能成大事,不如让我家少爷取而代之算了!”   她没有看错,这几个大汉的武功套路与那夜偷袭他们的人如出一辙,必是黑虎门下无疑。好呀,黑虎,他终于沉不住气再度出手了么?竟然又是偷袭,卑鄙!   风晨曦心下起火,手下也不再留情,足尖甫一落地,右手便是轻轻一挥,此番所用,却是其师风纤素最厉害的毒药——开心。   几名大汉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倒地不起。   大厅里鸦雀无声,人人都被风晨曦的骇人手段吓呆了。   萧诺也呆了一呆,随即起身走至风晨曦身边,耳语道:“这是什么毒?”   “这是开心。”风晨曦冷冷道,“它能开你的心,就能要你的命。”   萧诺苦笑道:“他们是开心了,我们却要倒霉了——百里镇隶属百里城,现下死了人,我大哥肯定会追查此事的。到时候,我们的行动恐怕会……”   风晨曦冷哼一声,手一翻,一包解药就在她指尖。她走上前去,用脚踢了踢那锦袍男子,道:“你死了没有?没死的话就快起来,把这解药给他们就水服下,再拖延半个时辰,可就连神仙也救不了了。哼,也就是我家少爷宅心仁厚,否则的话,就冲黑虎三番五次与我们为难,我阿晨可是决计轻饶不了这些人的。”   锦袍男子本来一直躺在地上装死,一听这话,也实在害怕真在自己的地头出了人命,忙爬起来,招呼下人把那几名大汉抬到后院,一一喂服解药。   萧诺呼出一口气来,转脸对大厅内众宾客笑道:“没事了没事了,叫诸位受惊,实在过意不去……小晨晨啊,把灵丹拿出来,给诸位压压惊。”   “是。”风晨曦拿出那些瓶瓶罐罐。   趁她炮制的当儿,萧诺又笑道:“顺便告诉诸位一声,三日后本公子便要公开售卖此灵丹,今日诸位吃了若觉得好,以后还请多多捧场。”   一连几天大量炮制灵丹供人品尝,风晨曦的手法娴熟不少,萧诺一句话说完,馨香已飘散出来。   众宾客因为首次接触此药,尚无甚反应,那些女子却坐不住了,轰的一下围了上来,脸上无一不满含掩饰不住的期待之色。   她们接连三天尝到灵丹,自然比其他人更了解其中欲仙欲死的美妙滋味。待风晨曦终于炮制完毕,立刻迫不及待的蜂拥而上……宾客们见她们如此反应,便也按捺不住,纷纷上前取过一杯饮下,连子昂和小酒仙都不例外。   整个大厅瞬间陷入一片癫狂痴迷之中,少顷,众人恢复常态,如同前几天免费品尝灵丹的人一样,纷纷赞道:“太神奇了,不但比寒服散更易入口,而且药效似乎也强过百倍有余。”   就连那个与萧诺从小玩到大、素有才子之名的顾子昂,也摇头晃脑的赞道:“一口饮下,飘飘欲仙,身若游历太虚,魂似皈依幻境,真乃不可多得之灵丹妙药……不可多得,不可多得……”说着,摇摇晃晃的直奔门外而去。   小酒仙呆了一呆,忙也起身追了出去。   众人笑了一阵,有人直接问萧诺道:“这位公子,你这灵丹如此神奇,当真会在百里镇公开贩卖吗?”   萧诺气定神闲的答道:“本公子预备租下镇上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上的三间旺铺,专门用来收购药材、配制灵丹和销售成品。”   “就是说,只要我们想吃,在家门口便能买到喽!好,好极了!”   “可是,公子你这样做,恐怕有人会与你为难……”   “阁下所指乃黑虎吧?”萧诺笑道,“俗话说有钱大家赚,难道在这百里镇,只许他卖寒服散,却不许我卖灵丹么?”   “公子有所不知,那黑虎乃本镇第一恶霸,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   “张公子又有钱又有实力,别说灵丹的确强过寒服散百倍,就说公子手下这名小厮,黑虎就斗不过,还怕他做什么?”一个女子接口道,“要我说,我们想吃灵丹的人,唯一需要关心的就是售价。张公子,不知这样的灵丹妙药,售价几何?”   萧诺道:“这灵丹可是我张家独门配方,所用药材均是稀世之珍。灵丹如此珍稀,价格当然也不菲。虽不至于真的一铢千金,却也差不多了。”   众人一听,纷纷发出失望的叹息,有的甚至摇头退了下去。尤其是那些妓女,更是如坠深渊。要知她们做这皮肉生意,虽赚的不算少,但是灵丹如此昂贵,而且一旦吃上便永无断绝的可能,想长期持续的购买,实在是不现实的想法。   萧诺用眼角瞟着众人的表情,又道:“不过,如果客源充足,价格方面,本公子还是可以考虑降一降的,所谓薄利才能多销嘛。”   “不错不错,张公子能如此想,生意定然可以做大。”众人忙道,“如果价钱合理,灵丹又有如此奇妙的功效,我们岂有不买之理?”   萧诺微笑不语,目光穿越众人和风晨曦的遥遥对上,均露出胜利在望的表情——黑虎啊黑虎,看你此番还如何再能沉住气!   针锋相对   果然,过不多时,锦袍男子便引着一帮人匆匆而来,走在最前头的,便是黑虎。   此时萧诺正左拥右抱,同那帮妓女们闹,黑虎等人走到跟前,其他客人纷纷变色肃静,惟独他,正眼也没瞧一眼。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黑虎来求我们。   锦袍男子弯腰道:“张公子……那个……黑虎大爷……”   萧诺拈了枚蜜饯送到一个妓女唇边:“美人,你常吃这糖莲籽,可知它是怎么泡制的吗?”   妓女看看黑虎又看看他,表情很惶恐,勉强笑道:“不、不、不知道。”   萧诺道:“首先得选湘莲,手去衣膜后捅芯,用清水漂洗晒干,以温水浸泡三个时辰,泡到莲子胀满如初时再放入蒸笼里蒸透,然后取出摊放在竹筛上晾冷。下面糖煮、烘制两步最是重要……”   他说了这一大堆,黑虎的手下早已不耐烦,其中一个喝道:“喂,小子,你眼瞎了?没看见我们老大站在这吗?”   萧诺脸色不变,继续讲道:“糖煮要用文火,并用力搅拌,约煮一个时辰,拉起挂丝时方可离火捞出……”   那手下当即一剑掠来,萧诺没动,我也没动,黑虎却动了,反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骂道:“没个分寸的东西,这里有你开口出头的份么?”   哐啷,长剑落地,那手下捂着脸连忙退开。   黑虎走到桌前,抱拳笑道:“兄弟们不知好歹,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   萧诺这才微抬眼皮,懒洋洋的拖长了声音道:“我看你的兄弟们倒是知好歹的很。”   “张公子说气话哪,那一夜去跟张公子醉酒闹事的八个蠢才,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了,这次是亲自前来赔罪的。不如我们移驾到雅室再谈?”   好一个醉酒闹事,倒是推了个一干二净。萧诺淡淡道:“三天前的事,黑虎大爷居然还记着呢,本公子倒快忘了。赔罪就不必了,如果不是为合作之事而来,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黑虎环视四周,众人本各个竖着耳朵听,被他目光一扫,连忙缩下头故做无事的继续喝酒谈天。   黑虎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就是为此事而来,张公子,我们还是内室细谈吧。”   “你做的了主么?”萧诺哈的一笑,眉梢眼角隐然有嘲讽之色,“这样吧,小晨晨,你就跟这位黑虎大爷内室走一趟。”言下之意分明就是黑虎做不了主,不配跟他谈买卖。   饶是黑虎一忍再忍,终于还是变色道:“张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我要见七哥。”萧诺这样开门见山,倒令我也吃了一惊,难道他就不怕黑虎识破我们就是那天晚上夜探他家的人吗?不过,他既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我不动声色,静观黑虎的反应。   只见黑虎面露迷茫之色道:“七哥?什么七哥?我的手下并无排辈,何来老七?”   萧诺冷笑道:“我既然能喊出七哥的名字,你便该知道我来之前早已探听好了确切消息,否则的话,为何我找的不是五哥、六哥,而偏要是七哥呢?这么简单的道理,黑虎大爷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黑虎默立一旁,沉眉不语。   萧诺扬眉道:“好……好……既然对方没诚意,我也不强人所难。三日后小店开张,还请黑虎大爷赏脸来喝杯酒。小晨晨?”   “是!”我走上前,比了个“请”的手势道,“我家公子寻欢做乐时不喜欢有那么多人在旁边杵着,各位还是请回吧。”   黑虎面上的肌肉抽动着,凶狠之色一闪即没,沉声道:“看来我真是小看张公子的门路了。既然张公子知道七哥此人的存在,那么他现下就在这个大厅之中,你为何认不出来呢?”   什么?!我大吃一惊,立刻朝黑虎身后望去,他身后一共跟了六个随从,清一色的彪悍少年,武功不弱,但目光稚嫩,不会,不是他们。   我又转头看向大厅里的寻欢客,一共有四十七人之多,再加上身旁的莺莺燕燕,跟班随从,足有上百人,一时间,还真分不出哪个最有嫌疑。   却见萧诺不慌不忙的喝了杯酒,懒懒一笑,道:“你说七哥就在这大厅中?这倒怪了,怎么我看这些人一个也不像……黑虎大爷,我劝你还是算了吧,有那个时间试探我,莫若早些让我与真正的七哥见上一面。否则的话,我可是要当你们毫无诚意了哟。”   黑虎面部又是一阵抽动,我一见立知方才他确是出于试探之心而故意那样说的。果然,只见他考虑片刻,附耳交代手下了几句,那人匆匆离去。不须片刻便返,恭声道:“张公子,七哥有请。”   萧诺这才推开怀里的妓女,慢吞吞的起身,我扶着他在锦袍男子的带领下穿过长长一条游廊,走到一间房前。房门刚开,一股奇香扑鼻而来。   只见房内珠帘半卷,布置比之外面还要精雅几分,却只在桌上点了一盏灯。那灯悠悠晃晃,房间中央摆着一把椅子,一人就静静的坐在那把椅子上。   灯光黯淡,他的样子模糊不清。   我心中顿起警剔之意,偏生萧诺不慌不忙,驻足朝那龟奴一笑道:“你们春宵阁就这么吝啬节俭,连灯都不舍得多点几盏?”   锦袍男子顿时额冒冷汗,椅上的人开口道:“这样的灯光刚刚好。公子难道没有听说过,灯下看美人犹如雾里看花,更添几分丽色么?”   萧诺哈哈笑道:“听是听说过,但阁下是美人么?”   “为什么不是呢?”他说到这句话时,声音完全变了,变得说不出的悦耳动听,就像第一阵春风吹过湖水,荡起了令人心灵颤动的涟漪。   任凭谁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不会质疑其人的美丽。   萧诺怔了一下,摸着鼻子道:“我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你没有。”   “我记得我要见的人,好象叫七哥。”   “我就是七哥。”   萧诺偏着脑袋,忽的扭头向我道:“小晨晨。”   “在!”   “如果有个女人自称她是七哥,这代表什么?”   我看出他眼底的刻薄笑意,当即配合他答道:“这说明两种可能,一是这人男扮女装,二是这女人目无纲纪,颠倒阴阳,妄图凌驾乾坤不让须眉,却不知反而更加显示出其人自卑心重,不敢正视自己的女儿身份。”   萧诺目光闪了几下,笑意更深,而同时那椅上人果然被我激怒,喝道:“来人,掌灯!”   火星一闪,灯光踹起,映亮了整个房间,也映亮了那人的脸。   只见她双眉高挑,双眸明亮,年纪虽已不轻,但容颜之美,不但丝毫不逊色于妙龄少女,反而比她们更多了一股成熟的魅力。   果然像个做大事的女人。   萧诺又笑了,微笑着走过去,拉了另一把椅子与她面对面而坐,道:“今天我出门时有喜鹊朝我叫,我就知道必定有好事发生,没想到竟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七哥扬了扬眉毛道:“好在哪?”   “因为和一个美人谈生意,比和一个粗俗男人谈生意要有趣的多。”   “那么就希望公子能一直觉得有趣下去。”七哥说着手朝后一伸,立刻有个黑衣人将一本册子递到她手上。   我的视线立刻被那黑衣人吸引了过去,确切的说,是被他腰间佩带着的那柄古剑吸引了过去。如果我没看错,那柄剑的价值和名气,只怕不在昔日唐咏先生的沉水剑之下。   能佩带这样一柄剑的人,必定是个不可小窥的高手,而这样一个高手,却站在七哥身后做了个跟班,这个七哥,究竟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种错觉,好象那黑衣人朝我眨了下眼睛,等我再凝眸去看时,他又恢复成冷酷阴沉的模样。   七哥翻看着手里的册子,悠悠道:“张公子,令堂的哮喘好些了么?”   令堂?我一愕,顷刻刹那,手心冷汗迸出!糟了!我和萧诺假扮江南贵胄公子前来百里镇糊弄众人,本是仗着江南离此甚远,即使黑虎他们要查我们的底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这段时间,应该足够我们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难道对方一连多日不露面就是查我们的底细去了?查出了什么眉目不成?她手里的册子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哪知萧诺面不改色,微微一笑道:“七哥怕是记错了,有哮喘的那人是家父,家母早已去世多年。”   我听得一呆,萧诺这番话,又是从哪说起?   七哥又道:“为何这次出游,不连嫂夫人一起带上?听说她艳绝江南。”   萧诺答道:“七哥又错了,我家那只母老虎,我躲她还不及,哪还敢带她出来丢人现眼?若非是岳父太厉害,我早休了她!”   越说越离谱,这都扯哪了?我听得又是好笑又是皱眉,这小家伙临时应变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谁知七哥将册子一合,抬眼道:“张先放,二十七岁,江南平阳人士,其父张鼎,平阳镇德高望重的名医,三年前娶知府莫远之独生爱女莫娉婷为妻,从此倍受折磨。你畏妻如虎,不敢反抗,便以练丹逃避发泄,终日闭门不出。”   呃?她说的又是些什么?   萧诺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哈,你这么了解我,不知算不算的上是我的‘红颜知己’?”   七哥冷颜道:“没想到被你歪到正着,竟配制出了新的寒服散,所以就拿到百里镇来看看有没有发展的商机,对吗?”   萧诺把手一摊道:“你什么都知道了,我就不必多废话了吧。”   七哥手一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扛着个小箱子走进来,他把箱子放到桌上,打开盖子,里面厚厚一叠银票,最上面那张的面额,就有一千两。   “你所来无非要求财。这里是二十万两,只要你点个头,就可以带着它回去了。”   萧诺笑道:“怕是要我留下寒服散的新配方再回去吧?”   七哥冷冷看着他,没说话。   萧诺又朝我偏头道:“小晨晨,如果有人用二十万两买你的新药方你会同意么?”   我嗤笑道:“用金蛋来买会下金蛋的母鸡,这种吃亏的事怕是傻子都不会做吧?”   萧诺望着七哥,无奈的叹口气道:“你听明白了?”   七哥冰冷的眼睛朝我望过来,在我脸上转了几转,收回去道:“我劝公子还是收下的好。”   “如果不收呢?敬酒不成,下面就是罚酒么?”   七哥什么都没说,倒是她身后的那个黑衣人,状似威胁的朝前走了两步。   萧诺勾唇,露出玩味之色:“小晨晨。”   “在。”   “依你看,这人的这把剑值多少钱?”   “回少爷,一文不值。”   灯光下,那黑衣人整个人一震。   萧诺道:“为什么?”   “因为他的剑断了。”话音未落我便出手,在他剑鞘上弹了一弹,待他反应过来,我已收手退回萧诺身后,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道,“而一把断剑,是不值钱的。”   黑衣人惊骇的拔剑,果然里面只剩下了半截,他那一刻的眼神,实在好玩的很……等等!为什么只有眼神?他的脸依旧表情如初,没有半点变化。   易容术!经验老道如我,立刻想到了这种可能。   七哥怒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退下!”   黑衣人瞪了我一眼,放下灯悻悻离去。   七哥重新将视线对准我,沉声道:“这位小哥的武功好的很哪。”   萧诺叹了口气道:“唉,没办法,我虽然是第一次出家门,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还是懂的,不带个这样的人在身侧,要有人让我又喝敬酒又喝罚酒的,我可怎么办?”   七哥面色一变,过了许久,开口道:“公子就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要你们的货源和门路,一起推广这种新药,利润三七分,你三,我七。”   七哥望了他半天,忽尔笑了,她这么一笑,竟是又媚又妖,大改先前的冷傲之色。   “张公子——”她唤道。   萧诺诶了一声,眉开眼笑的迎过头去靠近她。两人面对面,鼻子对鼻子,距离非常的近。   “你可知道我现今在这百里镇做寒服散,收入是怎么分成的吗?”她笑眯眯的。   “不知道,请七哥明说。”萧诺同样笑眯眯。   “是零、比、十!”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七哥突然闪电般的伸手,去抓萧诺的脸。我心中大急!   她这样做当然不是去打萧诺,而是去抓他脸上的人皮面具,难道她竟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一时间,寒意袭遍全身。   谁知她快,萧诺却比她更快,一翻手抓住她的手腕,她挣扎,他便连她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放到胸前笑道:“难怪别人都说女人像猫,原来都喜欢乱抓人……不过,你还真是漂亮,这样吧,如果你肯委身于我,我便吃点亏,五五分帐,如何?”   七哥被他扣住了手上门脉,连人也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气得整张脸都红了。房门外顿时蹿入好几人,萧诺冷冷道:“如果你们不怕她没命,就尽管过来试试。”   那些人迟疑了一下,停步不敢再进。   萧诺这才作罢,低头对着七哥又是一笑,声音温柔的像是掺了蜜:“最后定价,六四分,我六你四,同意吗?”   七哥怒瞪着他,最后咬牙道:“好!”   “我相信你虽是个女人,但也能言而有信。”萧诺说完放开她,转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今天运动量多度,我可真是累了。小晨晨——”   “在。”   “我们走吧。”   门旁的那几人动了几下,似乎想要拦阻,但七哥道:“让他们走。”他们只得退开,让出路来。   我们跨出门槛,萧诺回头笑道:“那么明日此时,就等七哥你再来同我商议具体的合作事宜了。我们明天见。”   最后一眼,看见那叫七哥的女子脸上,一股羞恨之意浓浓   意料之外   窗外秋叶凋零,寒风萧瑟,室内却炉火熊熊,温暖如春。   壁橱上的铜鼎中不知燃着何种香料,释放出满室温黁,萧陌斜倚在铺着柔软绸垫的紫檀躺椅中,微闭着眼睛,听一名手下回事。   他是萧家长子,萧左这一走,百里城大大小小的事务便全落到了他的肩上。轻松吗?不。厌烦吗?也不。   这几天来,累虽是累了点,但对他来说,这毕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他自小到大盼了无数回的机会——向父亲证明自己的实力。   然而,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这个机会不要来,至少,不要以母亲病重、二弟失踪为代价……可是,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不给人以选择余地的,不给。   母亲病重,他虽担心,但尚且可以接受,因为母亲的身边有父亲。而二弟萧渐的失踪,却着实令他寝食难安、牵肠挂肚……二弟,他那从小便得尽了父母的宠爱、让父母的眼睛只有在看见他时才会绽放出骄傲光芒的二弟,究竟去了哪里?真的永远都不再回这个家了么?   萧陌叹了口气,忽又想起自己的三弟萧诺来,于是三言两语打发了那回事的,转脸问身旁的婢女小挽道:“三少爷这几日都在干吗?”   小挽垂手答道:“回大少爷,三少四天前就出城去了,昨天夜里才回来。赶车的车夫只把他送到百里镇便被他轰了回来,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   萧陌喃声笑道:“这小鬼,玩心也忒大了些,父亲一离开便撒了欢,一连几天不见人影……你去把他叫来,我倒要问问他这几日都疯到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连声呼喊:“大哥,大哥……瞧我弄了什么回来!”   小挽抿嘴一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萧陌摇摇头,刚刚直起身,萧诺已掀帘闯进门来,手上顶着个鸟笼,献宝似的凑到萧陌面前,眉飞色舞道:“大哥你看!我在百里镇外的深山里找了三天两夜,终于叫我找着了一只鹦鹉!怎么样,漂亮吧?”   萧陌打眼一瞧,差点笑破了肚皮,骂道:“你这小鬼,莫非瞎了眼?这哪里是什么鹦鹉,这明明是只寒号鸟嘛!”   “寒号鸟?!”萧诺失声叫道,“不、不可能的……”   萧陌呵呵笑道:“怎么不可能。你看——它毛色灰褐,尾长而粗,眼睛圆大,前肢比后肢短,趾上还有钩爪,就像鼯鼠一样。你再看它的足背,是橙黄色的,寒号鸟又称‘橙足鼯鼠’,就是这么来的。这要不是寒号鸟,那就怪了!”   萧诺双目圆睁,怔怔的看了那只鸟半晌,突然把嘴一撇,简直就要哭了出来:“我找了整整三天两夜啊,竟是只寒号鸟!呜……”   旁边的小挽却掩口笑了起来,边笑边道:“三少,你可是怕这只寒号鸟不会筑巢会冻死,因而捉回府上过冬来了?”   “小挽!”萧陌轻叱了她一声,转而安慰萧诺道:“没关系,回头大哥派人捉一只真正的鹦鹉给你玩,好不好?”   对这个又可笑又可气的白痴弟弟,他可是向来都从内心深处心疼和呵护的。   萧诺听了,顿时破涕为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叫道:“大哥,说话算话啊!”   “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萧陌重又坐下,啜了口茶,漫不经心的问:“对了,这几日你那个姐姐没和你在一起么?”   萧诺还沉浸在即将得到“真正的鹦鹉”的喜悦里,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把脸一跨,苦歪歪道:“大哥是说风姐姐么?我们一起在百里镇下车时,她跟我说要去山里寻一种什么什么菇的草药,说是给娘治病的,我央她带我一起去,她嫌我笨,不肯答应,我就只好自己去玩喽。啊,我在山里找到了一只鹦……寒号鸟,不知姐姐找到草药没有。”   像是回答他的疑问似的,就在这时,门外弟子回禀道:“大少爷,风姑娘求见。”   萧陌微微一晒:“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谁谁就到呢?快请!”   少顷,风晨曦满面风尘的走进房,手中也拿了一物,却不是鸟笼,而是一株深褐色的状若灵芝的草本植物,二话不说往萧陌手上一送,道:“此物名唤鹤尾菇,乃益寿延年、滋阴补阳不可多得的灵药,大公子快些差人送到天水一线阁,应该对萧夫人的病有所帮助。”   萧陌拿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勾起唇角一笑,道:“风姑娘为家母之病在深山里饱受奔波之苦,萧陌铭感五内,多谢。”随即扬声唤财伯,喊了好几声,门外弟子回道:“大少爷,财伯不在,应该是去天水一线阁了。”   萧陌“嗯”了一声,叹道:“财伯到底是跟随我爹娘多年的老人,对我娘的病比一般人都上心,一天要去问好几次安……小挽,还是你跑一趟吧。这鹤尾菇得之不易,路上要小心。”   “是。”小挽接过鹤尾菇,转身欲出。风晨曦跟上几步,叮嘱道:“待三碗水熬成一碗,便可用了。”   眼见小挽出了门,她的身子忽然晃了几晃,似乎劳累至极,再难支撑。   萧诺看见了,立刻扶住她道:“姐姐你可是累了?我送你回房啊?”   说着,冲萧陌挥挥手,一路扶风晨曦回了房,说了声“姐姐你早点休息”便退了出去。   风晨曦掩上门,走到桌前洗了把脸,揽镜自照,觉得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居然从包袱里翻出了些胭脂眉笔之类的东西,对镜梳妆起来。   她回房是来休息的,而且此刻房内又无人,她这是为谁而梳妆打扮呢?真真奇怪。   更奇怪的是,刚上了些腮红,她就不知想起了什么,哗啦啦用水洗了,又胡乱收了那些玩意,坐到床边,怔怔的发起呆,却是丝毫休息的样子都没有。   一片寂静中,窗棂忽然“咯”的一声被挑开,一条矫健的身影翻身潜入,就像狸猫般悄无声息。   风晨曦竟然一点也不奇怪,好象早就知道会有人翻窗而入似的,塌塌实实的坐在床边,道:“萧诺,萧三公子,戏我帮你演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骗你大哥了吧?”   来人正是萧诺。   他笑嘻嘻的走到床边,挨着风晨曦坐下,悠然道:“姐姐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原因吧?”   房间里可以坐的地方那么多,他却偏偏要过来这边挤。风晨曦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个家伙,连自己的亲生大哥都算计,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去揣测你的心思,要说便说,不说拉倒。”   “姐姐你好凶!”萧诺吐了吐舌头道,“我只是觉得越少人知道我假扮张先放一事越保险而已。我大哥精明的很,如果不给他一个可信的解释,也许他能想到我们就是突然驾临百里镇的张公子主仆。”   “你觉得你大哥已经知道百里镇的事了?”   “不知道才怪!百里镇是百里城和外界联系的枢纽,在管理上向来内紧外松,别说镇子上突然多了两个人,就算谁家死了人,谁家添了丁,也会有眼线送报城内。”   风晨曦一凛,如此说来,百里镇和百里城之间竟存在着一个极其严密的信息网!此两者间不过仅有顿饭的车距,已如此小心防备,若论心思之缜密、行事之沉稳,萧左真乃天下第一。人都道虎父无犬子,瞧这萧诺的行事作风,倒是真有乃父之风。   这样想着,她又问萧诺道:“你骗你大哥,不会只为了这个理由吧?”   萧诺脸上笑容顿收,沉默半晌才道:“的确还有别的原因,但……姐姐,我现在还不想说,你莫逼我,好么?”   风晨曦静静的瞧着他,只见他眼底眉梢均是一派难言的郁结之色,似乎真有不能言的苦衷,心下不由一软,柔声道:“好,我不逼你。不过,我们现在是搭子,你若经常有事相瞒,我可是不答应的。”   萧诺立刻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只此一件,绝无其它!”   “是么?”风晨曦以眼角瞄着他,慢悠悠道,“那么,张先放的事情呢?昨日从春宵阁出来,因我答应你去山里找草药,是以未及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江南确有张先放一人,还对他的情况一清二楚的?”   萧诺眨眨眼,拖长声音道:“这是因为……我有朋友在江南啊。”   “嗯?”   “是这样的啦:我朋友和张先放有过往来,对他的家庭情况比较了解,而张先放的家庭又是这么……这么有趣,所以闲聊的时候我朋友就当笑话说给我听喽……”   风晨曦白了他一眼,道:“不就是怕老婆么,你这朋友也太无聊了,竟然拿这个当笑话!”   萧诺道:“姐姐你有所不知,怕老婆的人多了,可怕到张先放这样的,真的很少——他为躲他那个老婆,竟然抛家弃子,连家业都不要了,一走了之。张家人怕传出去被人耻笑,所以对外一致宣称他为了练丹药而隐居起来了。”   风晨曦“哦”了一声:“所以,你就放放心心的冒充此人?”   “嗯!”萧诺重重的点点头道:“否则的话,我才不要冒充这么没出息的人哩!自己的老婆都管教不好,哼,丢脸!也不知那个女人究竟厉害到什么地步,难道会吃人么?”   风晨曦悠然道:“你是说莫娉婷?对她很好奇么?几时有机会,亲自去一趟江南张家不就能见着她了?”   萧诺撇着嘴道:“我才不要,一个河东之狮有什么可见的……当然啦,如果是姐姐这样性子好,模样也好的天人仙子,就算打断我的腿,我爬也要爬去的!”   这家伙,居然吃豆腐吃到她头上了!风晨曦狠狠白了他一眼,脸上却倏的一热,忙掩饰的站起身,走到窗前,低声道:“离约会的时间还早,你先回房休息吧,我也累了。”   萧诺静静的凝视着她,半晌也不支声,突然叹了口气,道:“那,我……走了。”   是夜,春宵阁。   踏进灯光如昼的大厅,四下却静如坟墓。萧诺心中骤然升腾起一股不祥感,在椅中坐定后,忍不住回头瞧了立在身后的风晨曦一眼,在她双眸中亦读出相同的意味。   幸好只静坐了片刻,七哥、黑虎以及那黑衣人一干人等便也到了,身后居然还有一个四人合抬的轿子。   “张兄弟。”今夜这位女七哥的心情似乎很好,不但把对萧诺的称呼改了,人看上去也更妩媚动人了些,娇滴滴的道:“等很久了吧?真是对不起。”   萧诺起身笑道:“没有没有,我也是刚来。”目光微转,又道:“不知夫人香闺何处,想必有些脚程,还需坐轿呢。我本以为,就算不在这春宵阁,也不会太远……”   他笑的意味深长。昨日他便和风晨曦商论过,这个女人,怕也不是真正的七哥,但是和真正的七哥关系非浅,极有可能是他的情人之类,先行带他试探萧诺的来意,如若过关,再请真佛来见。而这女人的身份,恐怕就算不是春宵阁的花魁,也差不太多了。   谁知那女人一听,竟然咯咯娇笑起来,道:“张兄弟误会了,这轿子可不是给我准备的。至于轿子里的人嘛……”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副又自责又后悔的表情,幽幽道:“张兄弟,你可千万莫要怨恨于我。我也是一番好意,本想的是你离家多日,此番你我合作之后定然又在短期内回不了家,便派人快马赶往江南替你跟家里打个招呼,不想……”   她的话虽说的婉转,态度也好象很诚恳,可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昨日萧诺虽然对她的提问应答如流,然而她却还是怀疑他的身份。   萧诺虽然在昨天通过了她手中那本册子的考验,但是这还是远远不够的。真正的考验,是她身后的轿子,是轿中人。   会是谁?轿子里的人是谁?   冷汗,仿佛在一瞬间就从萧诺的后背冒了出来,就算是傻子也猜的出,轿子里的人一定和真正的张先放有着至亲至密的关系,亲密到张先放化成灰也能认得,亲密到只听声音也能听出他是假冒的张先放!   萧诺紧紧捏起拳头,捏到指关节发白,捏到手指就快断掉。他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犯下这样一个无可弥补的错误——是他自己给了敌人足够的时间。   等黑虎上门,用了三天;昨夜明明可以和七哥进行谈判,他却因为不想显得太心急而把约会延到今天,这便又是一天。四天三夜的时间,如果用最好的马,足够往返江南了,如果不是为了接人,甚至还不需要。   这也是那本册子会比轿子早到的原因,册子可以由信鸽带回,而人却必须骑马坐车……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七哥在他们乔装来到百里镇、自报家门乃江南张家公子的那一刻,便已遣人去查他们的底细。   而他们,竟然坐等敌人,让时间就这样流走!这个错误不仅无可弥补,而且愚蠢至极!可想而知,他们的身份一旦被揭穿,他们千辛万苦、历经波折才得到的这个一觑七哥真面目的机会,也就等于完全白费了……在这即将成功的一刻,他们竟然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转脸看风晨曦,她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悲哀。此时此刻,他和她都想不出任何解决的法子,双双沦入无计可施、万般无奈的穷途末路。   萧诺苦笑着别开眼睛,转头瞧着那女人,喃喃道:“好一个七哥,是我低估了你……”   女人嘟起嘴道:“张兄弟这样说,就是在怨我喽?”   萧诺摇头道:“我谁也不怨,我只怨……”   一语未完,那黑衣人仿佛看出了他的心虚,喝道:“张公子离家这么久,难道就不急于和家人相见么?”   急于相见?他实在是恨不得永不相见才好!萧诺再度苦笑,事至此已无可挽回,他又望向风晨曦,二人心意相通,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便已决定同时出手抢得先机。   谁料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冷冷的自轿中传来:“他怎么会急于和我相见?在他心里,只怕是恨不得永远莫要和我相见才好!”   “你怎么知道?”萧诺脱口而出这句话的同时,一条红色的人影从轿子里面冲了出来,一阵风似的冲到他面前,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揪到面前,大声道:“我怎么会知道?你这死鬼脑子里想什么老娘我会不知道?哼哼……”   萧诺大惊之下,也忘了反抗挣扎,痴呆儿一般看着红衣女人张着血盆大口越凑越近,忽的在他脸上咬了一口,然后用一种聋子听了都会掉鸡皮疙瘩的声音,嗲声道:“这么多天没打你,真是想死我了,相公。”   相公!相公!!相公!!!   暗藏玄机   相公?这疯女人喊他相公??难道她就是那个莫娉婷???   可是,真正的莫娉婷又怎会喊萧诺为相公?他分明是个假的啊……   萧诺挣扎着叫道:“救命啊,谁来帮我把她拉开,我不……”   我心念闪动,立刻截住他的话道:“少爷!恭喜少爷和夫人团聚!”一边暗中对萧诺使眼色。   没错,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像在火光电石的一瞬间赌大小一样,赌大,还是赌小,直接关系到最后的结局。   而促使我决定按着这出剧本演下去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我看见七哥身后的那个黑衣人眼中,有惊奇、有嘲笑,就是没有怀疑。   总要赌上一赌。   萧诺本是个极聪明的人,只因事出突然,一时被惊吓住,见我如此说,便皱起眉头,颤着嘴唇,终于、到底、还是用扭曲的嗓音、见鬼般的语气,苦歪歪的喊了声:“娘……子。”   那红衣女人极是开心,搂住他又是亲又是打,竟是丝毫不避嫌,看的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萧诺脱个空挣扎出来,狼狈万分的喊道:“那个……娘子……你远途而来,想必是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好不好?我与七哥还有买卖要谈,小晨晨……”边说边朝我眨眼睛。   我咳嗽一声,恭声道:“夫人,小的先带你去休息吧。”   谁知那黑衣人抢先一步走到莫娉婷面前:“还是让我送夫人回房休息吧。”说罢也不管萧诺同不同意,便径自带她离开。看在场诸人的表情,应该是认同了萧诺张先放的身份,但还要扣着他的妻子做人质,以防万一。   这七哥的心思,倒还真多疑的很,行事滴水不漏。   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莫娉婷不揭穿萧诺。难道这里面还暗藏什么玄机不成?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七哥笑道:“张兄弟……”   萧诺忽的拂袖而起,佯怒道:“我看七哥对这笔买卖根本毫无诚意,不需要再谈下去了,小晨晨,我们走!”   “站住!”七哥喝了一声,又放柔声音道,“嫂夫人还在这,张兄弟便想走么?”   萧诺脚步顿停,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次,又是懊恼又是犹豫又是咬牙切齿,最后颓然一叹,重新坐下来。   七哥满脸堆笑道:“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该死,我道歉,张兄弟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去,大不了等会我帮你找个借口再送嫂夫人回去好了。家事是家事,生意是生意,莫混为一谈。”   萧诺冷哼一声,板着脸不说话。   七哥又靠近几步,挨着他道:“言归正传,咱们还是把正事先给办了吧。根据昨天说好的,你给出配方,我分派人手买药练丹,收入分你六成。”   “没问题。”萧诺答应的很爽快,我看见七哥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那就立据画押吧。”七哥手一挥,立刻有属下捧上笔墨纸砚,提笔一挥而就,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她将写好的字据递到萧诺面前道:“你看看,条款可有问题?”   萧诺接过扫了一眼道:“条款没有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   萧诺将字据懒洋洋的往桌上一搁,抱胸望着她道:“不过画押的人有点问题。”   七哥表情一僵,微眯起眼睛道:“画押的人有什么问题?”   萧诺但笑不语。   七哥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最后缓缓道:“原来张公子还是信不过我……”   我嗤鼻道:“彼此彼此,你可以怀疑我家少爷是不是真的张先放,我家少爷为什么不可以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七哥?”   七哥目中闪过怒色,但很快转为娇笑道:“原来张公子还是怪我多事请来了嫂夫人,我也是想做好买卖,心里塌实点嘛……”   我打断她:“一样一样,我家少爷也不过是想心里塌实点。”   “你!”七哥瞪了我一眼,厉声道,“我和你家主子谈买卖,你一个下人插什么话?”   萧诺淡淡一笑:“小晨晨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七哥抿了抿唇,最后冷冷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就是七哥!”   “那似乎没有必要继续谈下去了。”萧诺做势起身,七哥急声道:“你为什么要怀疑七哥另有其人?我倒想听听你的疑虑究竟在哪!”   “很简单。”萧诺微微而笑,“因为你很漂亮,但武功却不怎么样。”   七哥面色一变。   我生怕她听不懂,解释道:“我家少爷的意思是:女人要男人爱她很容易,只要漂亮就行,但要男人服她,就非有点手腕武功不可。你身后的跟班们各个武功不弱,有几个还在你之上,你难道没有发觉,他们看你的眼神都是色咪咪的么?”   七哥立刻回头,双颊像着了火般的绯红,有好几人连忙垂下头去,不敢和她对视。   萧诺悠悠道:“小晨晨,如果你是女人,你的手下敢这样色咪咪的看着你,你会怎么做?”   “剔去双目丢到街上喂狗。”   “可他们都是很好的手下。”   “最好的手下讲的是忠字,而不是强字。”   “不错。”萧诺点头,“他们的眼神里可以流露倾慕、可以流露崇拜,但绝对不能是着迷。”   我直视着七哥,缓缓道:“你现在知道自己的破绽在哪了?”   七哥的手颤抖着在身侧握紧。   萧诺拿起桌上的茶杯,好整以暇的呷了两口:“我对这笔买卖很有诚意,所以我愿意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一柱香内,请真正的七哥出来吧。”   “不错!”我应声道,“如果七哥还是躲躲藏藏,不肯相见的话,那就休怪我们以后不给面子了。走的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各看各的本事!”   “好,好……很好……”七哥气得浑身发抖。   她越生气,我越镇定,笑道:“这位七嫂如果拿不定主意,可以回去请示一下七哥。”   那女人望着我,本来嫣红嫣红的脸,刷的变得雪白。   我和萧诺交换了个不动声色的眼神——看来我们没有猜错,她果然是七哥的情人,连我这样称呼她,她都没反驳。   就在我以为已经完全掌控住形势,将对方逼至绝境、胜利在望时,那女人突然扭身回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尖声道:“诚意诚意,你口口声声说我不让你们见七哥是没有诚意,那么你呢?”   那目光阴森森的对着我,我顿觉心头一跳,像是预感到了不祥。   “你!”她伸出食指指着我,一字一字道,“你又何尝不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不用再做戏下去了,风晨曦!”   在那个名字被唤出来的同时,她手落下,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拍,只听喀咔声响,我心中刚叫一句糟糕,脚下悬空,人已掉了下去。   这春宵阁的地下竟有机关!   而我更加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识穿了我的身份!   那一刹那,身体因为太惊悸而僵硬,明明知道应该奋力反击以求逃脱,但手脚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怎么也动不了。   我想完了,这下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功亏一篑!   就在那时,一只手伸下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我的左手手腕。手上一紧的同时,一股热力直透心底,僵硬的手脚一下子灵活了回来。   抬眸,对上那双漆黑眼睛,清如静水的瞳仁中映出我的眼睛,如此眼睛重叠眼睛,萦萦绕绕,几疑不在人间——   萧诺!   这样焦虑、这样慌乱,却仍是冲我笑了一笑的他!   这一笑像雾色浓浓中绽出的一线晨光,映亮了连日来或刻意或无意遮掩的纷乱心事,一时间酸甜苦辣,百种滋味涌上来,就那样柔柔的将身心浸没。   萧诺用力一拉,我借力飞起,冲出机关口后不停,直飞横梁之上。然而扭头,身畔空空,蓦然一凉——萧诺没有跟我一起飞上来!   低头观望,恰见机关堪堪合拢,一角织锦花袍露出地面,我整个人重重一震!   萧诺!   手下意识的伸了出去,想像他刚才抓住我那样的抓住他,然而那么远的距离,一阵破空声起,无数颗暗器直朝我扑来,自保尚且不及,怎么救他?   就那么一恍惚间,左臂上立刻中了几枚毒镖,伤口痛辣,犹如火烧。   萧诺!   我咬牙,手指急弹,趁七哥等人闪避毒烟时踹断横梁,冲破屋瓦飞上房顶,只听轰隆一声,大厅倒了一角,尘烟四起。   然而前后左右四边小楼上、菊荫里,刷刷刷的露出数十名弓箭手,箭头无一例外的指向我,弓如满月,蓄势待发。   七哥纵身跃出,昂首冲我喊道:“风晨曦,你的同伙已中机关,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我可以留你性命,保你不死。”   保我不死?冷笑!看这阵仗,分明是早有预谋,要至我于死地。只要我能逃脱,寒服散配方一日不交给他们,他们就一日不敢对萧诺怎么样。我岂有那么愚笨,束手投降?   我扭头道:“要留我,就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既然他们已知我是谁,就不需要保留实力怕他们认出我的来历了,因此右手挥出,顿时紫雾一片。   雾色中众人大惊失色的喊道:“紫萸香慢!是紫萸香慢……”   不错,紫萸香慢,遇气生流,随风而传,风不止则香不息,闻者瞬间昏迷——师父当年最负盛名的奇毒。   总在关键时刻,又救我一命!可我却恨,先前掉下机关时为何没想到要用,为何那时我的反应会那么迟钝!害了自己也就罢了,偏偏拖累了萧诺!   他若非为了救我,根本不会掉下去!我好恨!   我踉跄逃出埋伏重重的春宵阁,耳中心中都只有一个声音、一个念头——   要救萧诺!要救萧诺!!要救萧诺!!!   可是——怎么救他?   两旁街市飞般自身边掠过,视线模糊一片,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恨自己那么愚钝,恨自己无能为力。天地苍茫,万物淡化,阴郁一片,不见光明。   萧诺的最后一笑浮现眼前,那么焦虑、那么慌乱,却仍是欢喜的那一笑。他是在欢喜他抓住了我么?   傻瓜!傻瓜!萧诺你这个大傻瓜!   我自小向鬼斧神工学艺,寻常的机关根本困不住我,即使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事,而且你若逃了,大可回城求援救我,如今剩我一个,连去百里城的路都不认得,你叫我怎么办?叫我如何救你?   眼中酸涩,泪花闪烁,分明知道此时此刻不宜哭泣,但眼泪还是抑制不住,扑扑的掉了下来。   萧诺,为什么要替我受苦?为什么?你果然是个白痴!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我朝百里客栈急奔,跑到一半却又收步,心中猛然惊觉:不对!我能想到去找金一斗求助,七哥必定也能想到。若是一早在客栈做了埋伏,我此去岂非自投罗网?而且,谁能保证金一斗就没被收买?   这种紧要关头,我不能有错,一旦出错,不只是我,萧诺也完了!   暗器有毒,一番急奔扩散更快,饶是我本身就有抗毒底子,仍旧疼痛难当,方才狂奔中未加顾及,此时脚步一缓,才知自己身上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而且脸上冰凉一片,全是眼泪。   我得先找个地方解毒才行,否则别提救萧诺,自身都难保。可是又有哪里是安全之地,可以供我疗伤?   也许是人在绝境处反而更能激发灵感,我终于想到一个绝妙之地——百里镇外的僰人悬棺。   七哥他们再狡猾,也不会想到那吧?   当即转身向北,朝悬棺处急奔而去。   萧诺,你可要撑住,等到我来救你!绝对绝对不能有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原谅你,绝对不原谅你!   因为——   自从认识你那天起,你就霸道不讲理的抢走了我的宁静。   自此后,一颗心,跌宕起伏,再难宁静!   秘密中的秘密   “没找到?”娇媚的声音响起时,轻纱帐撩起,一个美艳少妇探出半个身子,虽已不再年轻,但却自带一股妙龄少女无法比拟的成熟魅力,却不是自称七哥的那个女子是谁?   此刻,她身上只着一件血红的亵衣,更衬的她肤若凝脂、面赛桃花。   单膝跪在地上的几名手下,包括黑虎,一见之下,顿时心热喉干,哪还敢再看,忙垂脸齐声道:“属下多处查访,仍是不知风晨曦藏身何处,请七哥处罚。”   美艳少妇转头看了眼帐内,继而又转过脸,柔声道:“七哥说了,你们也很辛苦,先起来吧。”   “谢七哥和红姑娘。”黑虎等人站起身,仍把脸低垂着。   红姑娘美目微转,忽然一笑,道:“都把头低着做什么?莫非我长的很难看,让你们见了就害怕?”   黑虎在这些人里是领头的,当下赔笑着道:“红姑娘美貌无双,谁敢说您难看,我黑虎第一个不饶他!”   “是么?”红姑娘咯咯娇笑道,“那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不敢抬头看我呢?”   “这……”黑虎一时语噎。   红姑娘想了想,笑道:“哦,我明白了,因为此刻七哥就在我身侧,是么?”顿了顿,她的声音骤然变的又尖又锐,厉声喝道:“那么风晨曦在的时候呢?你们这些狗奴才为何有胆子色咪咪的看我,叫她看出端倪,嗯?”   黑虎等人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扑通通”又跪下了,饶是黑虎这种恶名远播的恶霸,此刻也骇的额头上冷汗直冒,拭也拭不净,见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只得颤声道:“属下罪该万死!请七哥赎罪!”   红姑娘也不言语,只又转头去瞧那帐内。片刻,帐内飘出一把异常冷静威严的声音,淡淡道:“万死倒也不必,你若真的不中用了,我只叫你死一次,也就够了。”   一句话终了,帐内随即恢复了平静,半晌不再有声音。红姑娘冷哼一声,也缩回帐内。   过了一会,忽又探出头来,却看见黑虎等人仍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怎么,还愣在这儿做什么,是等着七哥请你们吃消夜么?”她脸色铁青,盯着他们冷笑道,“只要你们找到风晨曦的下落,不用你们说,七哥也自当设筵犒赏……但你们若是再无功而返,只怕再也不用吃饭了。”   ——死人当然是不用吃饭的。   黑虎等人互相看一眼,目中俱是绝望之色。他们实在是已经尽力了,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只差没有挖地三尺,可是风晨曦的下落还是一无所获。   ——她好象真的钻进了地底一般,整个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好象就是等死。   在这等大难临头、性命堪忧的时刻,黑虎也不禁悔不当初。想他原也只是一个还算本份的跑江湖的,偶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七哥,被收入麾下,做那贩卖寒服散的害人勾当,贪图的不过是那荣华富贵,不想凭空跳出个风晨曦,叫他即将白白丢了身家性命……一干人等灰溜溜的退出房间,彼此商议了半天,也商议不出一个有效的法子把风晨曦给找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道:“常听人道,事半功倍和事倍功半之间的差别,不外乎就是个方法二字,果然不假。”   扭头看去,却是那个总是跟随在红姑娘身侧的黑衣人。   对于此人,黑虎只知其剑法高超,是七哥的随身保镖,有时不需七哥露面的场合,便去保护红姑娘,至于他姓甚名谁、身家来历,却是一无所知。但无论如何,此人在七哥面前,显然比他们要能说的上话。更何况,此刻听他所言,似有指点之意,黑虎也算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岂有听不出之理,立刻上前抱拳道:“请先生指点迷津,倘若真能帮我等度过此劫,日后有用到我等的地方,我等肝脑涂地也再所不辞。” ”   黑衣人仿佛笑了一笑,因带着人皮面具,所以只在眼神中带出点笑意,看上去有些诡秘难测,悠然道:“我以前没用的着你们的地方,以后也不会有。只是你们与我共事一主,也算同门,见你等为难,心有不忍,指点迷津是谈不上的,出出主意罢了。”   黑虎大喜,道:“在下洗耳恭听。”   黑衣人沉吟道:“此事其实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说它不难,只因一个活生生的人是绝不会真正消失无踪的,必有寻到的法子……”   黑虎苦笑道:“这道理在下也懂,只是那风晨曦此番确是如同人间蒸发,我等费尽心思,上天入地也寻她不着。”   黑衣人摇头道:“寻她不着,那也只是因为你的方法不对而已。试想一下,风晨曦本是刻意躲避你们,你们却偏要在她身上找她的下落,岂不是白费心机?你也算老江湖了,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先生的意思是……”   黑衣人见他仍然是不开窍,目中露出一丝又不耐又促狭的神色,道:“难道你忘了,风晨曦虽跑了,但她的同党却落在我们手里了么?”   黑虎眼睛一亮:“先生是要我们在张先放的身上寻找风晨曦的下落?”   “你总算明白了。”黑衣人点头道,“这张先放的身份已经确实,他一个江南富家公子,好端端的怎会与风晨曦混在一起?想来定然是那风晨曦以情相惑,引其合作。否则,他又何必在那等紧要关头,以身相救?”   黑虎扬眉道:“不错不错!既这样,他们在事先一定曾商议过,万一失败往何处藏身!我怎么如此愚笨,竟舍近求远!这下好了……”   “你先莫欢喜。”黑衣人沉声打断他道,“此事难,也就难在这里。张先放既拼死救出风晨曦,显然对她用情至深,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你有什么把握能令他开口?”   黑虎怔了怔,道:“那依先生之见……”   黑衣人仿佛又笑了笑,道:“此事非七哥亲自出面不可。”   “这是为何?”   “原因很简单。风晨曦虽以情相惑,使张先放与之合作,但光有情是不够的,必还相伴重利。但是现在不但事情败露,风晨曦也下落不明,张先放可谓人财两失。如果这时,他一直想见的七哥出现,和风晨曦一样许他重利,另有红姑娘这间春宵阁里的无数美女随他享用,你若是他,你会如何?”   黑虎想都没想就道:“当然是毫无犹豫的接受!”   “这就是了。”黑衣人一击掌,“这样的条件,连傻子都不会错过。但前提是:必须七哥亲自去谈,别人可是起不到这样的效果的。”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现在只要你进去,把你我刚才的这番话说给七哥听,风晨曦的下落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   黑虎一听他只叫自己进去,显然把功劳全让给自己了,大喜过望,一鞠到地道:“多谢先生提点,在下没齿难忘。”   说罢,迫不及待的转身进房领功去了。   黑衣人凝视着他的背影,目中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一次,却是真正的笑了……   年久失修的厚木门在人的重力施压之下“吱呀”而开,令人牙根发酸的声音回响在漆黑一片的地下甬道,久久消散不尽,传递给众人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意味。   “掌灯。”淡淡的声音下了令,语调轻柔但不怒自威,正是七哥。   火把点燃,熊熊火光映亮了甬道的两壁,也映照在此人的侧脸,竟是眉清目秀、一派文人才子风范。   “人现关押何处?”他问。   身旁的红姑娘回道:“当时他所坐的位置,机关正对着最里间牢房。”   “嗯,去瞧瞧吧。”七哥率先而行,两个门人手持火把亦步亦趋。   一阵风来,火把晃了两晃,四周景象忽明忽暗,一行人犹如走在地狱之中。黑虎缩着脖子跟在七哥身后,心道这鬼地方可真不是人呆的,点着火把犹如此阴森可怖,无光无亮时更不知会怎样的骇人了,那个张先放落入此处已有六、七个时辰,该不会已被骇死了吧?   正想着,远处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忽传来一阵漫吟——“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渺渺没孤鸿……”   吟得抑扬顿挫,煞是好听,最主要的是极有意境,短短数语,在这阴冷幽深的地底甬道,竟被他吟出了一番亭连水、水连空、天水一色的意思来。   七哥的脚步一顿,皱眉道:“此人意志尚未垮,我们来得早了。”   “恐怕未必。”一直沉默跟随在他身后的黑衣人忽然说道,“他想家了。”   这四个字出口,便收了声不再多言,只因他知道七哥一定会明白。   果然,七哥唇边掠过一抹微笑,喃喃道:“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不错,不错。”   忽加快脚步,一路行去不再有停顿。待到了牢房门外,透过婴孩手臂般粗细的铁柱看去,牢内四面都是寸把厚的铁墙,连地面也是以铁铸成,莫说床了,连椅子都没有一把,一个大胖子敞开四肢躺在地上,听见有人来,也不起身,只是笑道:“是哪位好朋友来瞧我了,黑虎还是七嫂?我还以为,你们要让我烂死在这鬼地方呢!”   七哥沉默着,其他人也不开声。   整个地底一片死寂,萧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把嘴闭上了,却犹自在地上躺了半晌才爬了起来,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抬起了头——在目光碰触到七哥脸庞的那一瞬间,他目中似是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似乎有点失望,又似乎有点释然,很久才勉强笑了一笑,道:“原来不光有七嫂,还有七哥。”   七哥道:“你知道我是谁?”   萧诺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我不知道,但是他们知道。”他指了指七哥的手下,“他们看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就是真正的七哥。”   七哥没有否认,淡淡道:“你的观察力很敏锐,你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合作。”   “合作?”萧诺瞧了他半天,苦笑道,“不错,现在你占尽了主动,自然是要和我合作的。”   七哥也笑了,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并非没有选择的权利。”   萧诺再度苦笑:“选择什么?选择是烂死在这里,还是重见天日?”   “是的,是这样。”七哥以一种彬彬有礼的态度说道,“我是个文人,我喜欢讲理。”   萧诺赞同道:“讲理好,我也喜欢讲理。”   “你看,我们还是能够达成共识的。”七哥摊摊手道,“那么,你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这还用问么?”萧诺板着脸道,“我又不是耗子,难道真想烂死在这里?”   七哥道:“既然你……”   萧诺抢着道:“既然我选择了重见天日,也就等于选择了与你合作。”   “那真的好极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商谈合作细节。”七哥笑道,“不过,在那之前,你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有,当然有!”萧诺也在笑,好象笑得比他还愉快,“现在我们已是合作关系,当然有义务帮你除去眼中钉,也就是风晨曦,是不是?我说过,我也很讲理。不过……”   七哥道:“不过什么?”   “不过你似乎并不是真的喜欢讲理。”萧诺拿眼睛瞟着他道,“否则我们都已是合作人了,为什么你还站在外面和我说话呢?”   七哥恍然:“原来你是要我进去。”   萧诺叹着气道:“这里面又冷又臭,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进来?”   七哥道:“那你就出来与我谈,怎么样?”   萧诺道:“好象也只能这样了。”   七哥毫无犹豫道:“来人,开门。”   黑衣人上前轻轻松松的拉下大闸,牢门在一阵“嘎嘎”声中打开了。   七哥如此轻易的就让萧诺获得自由,萧诺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走至黑衣人身边,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长长一叹,道:“阁下武功深厚,装模做样的功夫更是我等拍马难及,实在佩服佩服。”   他言语中不无讥讽,黑衣人却不动声色,冷冷道:“好说。”   七哥却笑了,边笑边道:“张公子如何看出他武功高深的?”   “很简单。”萧诺指着那大闸道,“那闸本身就有千斤重,又积锈多年,而这位黑衣老兄却毫不费力的将之轻松拉下,武功之高,反正我是比不上的。而他眼看爱剑毁于风晨曦之手,还装出一副心有恨却无力反抗的样子,心机城府之深更是常人不能比的。七哥你有如此猛将在侧,难怪会放放心心的让我出来了。”   七哥悠然道:“他的确是极难得的人才。”   “不知有多难得?”萧诺转头看向黑衣人,缓缓道,“为何不施展一番,叫我见识见识呢?”   “此处空间狭小,还是改日吧。”七哥笑道。   话音未落,就听“铿”的一声龙吟声起,剑气大盛,一声惨呼声过,七哥身边众人,包括黑虎和红姑娘,竟然一齐倒在了地上,肩肘和膝盖流血不住,呻吟不止。   萧诺纵声大笑道:“好,果然是极难得的人才!如此狭小之地,竟没伤错一人!”   “没伤错一人?”七哥眼角肌肉一阵颤动,盯紧萧诺和黑衣人,一字字道,“你们……”   忽然长袖一甩,爆炸声乍响,浓烟伴随而生,黑衣人叫道:“三……张公子,莫让他跑了!”   “不会。”萧诺一把拉住他,懒洋洋道,“跑不了的。”   “已经跑了!”黑衣人一个劲的跺脚。   “没跑。”萧诺坚持道,提着黑衣人的衣袖晃了晃,“这不在这儿么?”   黑衣人这才意识到他一直抓着自己,愕然道:“你抓着我做什么?我是好人!”   “好人?”萧诺看着他嘿嘿直笑,把黑衣人笑的心里发毛,吃吃道:“你、你、你笑什么?”   萧诺用力捏住他的手腕,忽然把脸一沉,道:“你乔装投入七哥门下,又暗中跟踪我,还找个假的张夫人来和我相认……你就老实说了吧,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面条张?”   黑衣人两眼瞪得老大,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你怎么看出我就是面条张?”   萧诺板着脸道:“这你别管!”   言犹在耳,忽然闪电般的伸出左手,往黑衣人脸上一探,抓下一张人皮面具来:“哈哈!我隔着八条街都能闻到你身上的那股子牛肉味,你还以为能瞒住……”   笑声忽止,直勾勾瞪着眼前这张没有任何掩饰的、熟悉的脸,见鬼般的大叫了一声:“怎么是你!”   此中有真意   我长长吐出口气,睁开眼睛。   阳光自岩隙间照过来,刺得眼睛一阵生疼,竟是不知不觉,又到午时。   我所藏身的这具悬棺,竖插在石缝之中,我便伏身棺盖之上,如此过了一夜,此中滋味,可想而知。然而最最难受的,不是餐风宿露的的辛苦,不是解毒时的痛楚,而是浓浓担虑,压满心头。   萧诺的处境只会比我更糟,不知他现在如何,那些人可有对他用刑?鬼斧神工所教的易容术并非万能,万一他们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那可就真的完了!因为,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被“萧三公子”识破秘密,现在只能乞求老天保佑,保佑他平安无事,可以支撑到我去救他。   一念至此不禁苦笑,风晨曦,你什么时候起也变得如此依赖老天?   刚想回镇救人,风中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我心中一惊:莫非是七哥的手下搜索到这来了?虽然我本就是要去找他们,但此时此刻,还是先静观动态再说。当即重新在馆上匐平,屏住呼吸凝神静听。   来的共有两人,前者略带急噪,后者更显疲态,但轻功都已达一流境界。会是谁?七哥手下为何会有这么多藏龙卧虎之辈?   便在这时,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姐姐!姐姐——姐姐——”   萧诺!   怎么可能?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听觉。可是那清朗如风、热情似火的语音,分明独属萧诺所有……   “哇!”   一记大叫突然近在耳侧,我吓了一跳,差点从悬棺上摔下去,抬头,便见一张笑脸冲我眨眼,笑的又是单纯又是可恶——不是萧诺是谁?   “你、你、你……”我的声音发颤,是紧张,也是激动,再出声已近哭音,“你、你为什么要吓我?”   “因为我在下面一直叫你,可你都不理我啊。”他说着歪头仔细端详我的脸,“姐姐,你在哭吗?”   “谁哭了!”我顿时羞恼,想也没想就一掌推出,其结果就是他啊的大叫一声,跌了下去。   糟了,我忘了我们身处悬棺之上!连忙探头叫道:“萧诺,你有没有……”   下面的情形果然不妙,一黑衣人伸出手本想接住萧诺的,却被他撞得自己也跌倒在地,两人就像叠元宝一样的倒在地上。我赶紧纵身跃下,奔上前道:“萧诺,你有没有受伤?”   萧诺抬头,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没有没有,我觉得很好,不疼!”   “三少爷,你当然不疼,那是因为有老奴在底下给你垫着,哎哟……”黑衣人呻吟不止。   萧诺将他扶了起来,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撞到哪了?我瞧瞧……”   我盯着那黑衣人,越来越是迷惑,忍不住出声道:“萧诺,他不是——”   萧诺转了转眼珠,悠悠道:“姐姐看他是谁?”   怪了,他为何这样问我?这人分明就是七哥身旁的保镖嘛!可萧诺这样问,必有深意,寻常保镖不需要带什么人皮面具,除非他另有身份,而且听黑衣人刚才叫他三少爷,又自称老奴,难道……难道……   我越想越是震惊,颤声道:“难道……你是……财伯?”   萧诺哇的赞道:“姐姐你好聪明,竟然一猜就中!”   那黑衣人哈的摘去脸上面具,慈眉善目,满脸皱纹,果然是财伯。   我怔怔的望着那张脸,便是用不可思议四字来形容也不过如此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财伯咳嗽一声,答道:“其实是这样的,我这个人没其他别的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收集点江湖秘闻、名人私事……唉,城主他太了解我了,为了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嗜好,他就把百里城的情报网交给我负责。”   萧诺在一旁道:“因此,他就成了面条张。”   什么?面条张也是他?   财伯又是一记咳嗽,满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除了收集武林逸事外,我还有个小小的嗜好,就是煮面条……”   恐怕还有不少小小的嗜好吧?比如与人打赌,比如说话拐弯抹角……   我扭头向萧诺:“你来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财伯见我不耐烦,顿时露出受伤的表情,委委屈屈的一边待着去了。   萧诺含笑道:“我爹人虽走了,但心里还是挂记这里的,所以命财伯暗中留意。财伯白天在城中值班,晚上便到镇上卖面,打听情报。那天有人在春宵阁外伏击我们,他本欲出手相救,但见你轻轻松松生擒八人,便放心离去。”   原来那天晚上碰到的黑衣人也是他!这个财伯,还真是分身有术!   “他比我们先一步发现春宵阁的老板娘红袖有问题,又见红袖身边跟着个使剑的保镖,便取而代之,以他的身份暗查此事。得知红袖命人去接莫娉婷后,财伯就派人沿途上动了手脚,换人假扮莫娉婷,这也是为什么那天,我明明不是张先放,但那女人还是叫我相公的原因。”   我接话道:“而你之所以能逃出机关,不消说,自然也是财伯救你的?”   “没错。”萧诺将过程复述了一遍,然后道,“我逃出来后,马上来找你。我想,既然黑虎他们都找不到你,就代表你不在百里镇中,而你又不认得百里城的路,所以也不会是去了那,那么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躲哪?”   “于是你就想到了这里?”   萧诺微微笑道:“百里城素有规定,不得打搅僰人生活,长年累月下来,大家都几乎忘了他们的存在。而此地又离天隔地,的确没有比这更安全,也更好的藏身之所了。姐姐果然聪明。”   我瞪着他道:“你能想到我藏身于此,岂非一样聪明?拐着弯夸自己!”   萧诺哈哈大笑,笑得我心慌,刚想问萧诺你笑什么,他却忽的把笑容一收,表情一下子正经起来,凝望着我,缓缓道:“真好……”   “什么?”   “看见姐姐你没事,真好。”   明明已背过身去的财伯此时插话道:“三少爷一路上急的跟什么似的,老奴跟他说不会有什么事的,他不听,非要亲眼看见了心里才塌实。唉,一口气跑到这来,老奴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哦……”   他的话,再加上萧诺明灿灿的眼睛,我顿觉羞窘,浑身不自在了起来。垂头的同时,心里却又说不出的温暖,掺和了丝丝欢喜——我在担心他,他何尝又不是在担心我,风晨曦,一样的,一样的呢……   “三少爷,人你找到了,接下去应该决定下一步了吧?”   萧诺却突然不说话了。我抬起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怪异,像是失望又像是痛恨。他低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财伯一愕,随即露出了然之色。   看他们的样子,莫非还发生了其他什么事不成?   我提议道:“不管如何,站在这也不是办法,我们先回百里城吧。”   萧诺拧眉,半响,才默然的点了点头。   由悬棺至百里城,这条路我虽然来来去去了很多趟,但还是第一次不坐马车,以步行代之。萧诺他们不再对我隐瞒去城道路,这是否表明,他们已将我当成了自己人?   就在我百感交集时,财伯突然停步,萧诺则出声道:“我正想着怎会一路风平浪静,原来是早早在此等着我们了。出来吧,不必藏头露尾了!”   竹林深处,一人慢慢的走了出来,身材高大,满脸虬髯,腰间还系了个大红葫芦。   是他!我惊讶,刚待发话,那人已先开口道:“你们之中,谁是风晨曦?”   我一愕,继而明白过来。是了,此时我们三个依旧还是易容打扮,此人自然是认不出我们。可是,拦路埋伏的人怎么会是他呢?   “我就是。”我向前踏出一步,朗声道。   那人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几圈,表情淡淡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沉声问道:“听说你在查七哥一事?”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何必多此一问?”有古怪。这人的表情,和他的话,都有古怪。按理说,他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那人慢慢的自腰处解下那只葫芦,拔开瓶盖,却是自里面抽出了把匕首。“让我看看你的武功。”   说完,他就瞬间出手,匕首掠起银光一片,直朝我心脏刺来。这一剑的速度、力度,都已可算完美,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武功!   我连忙后跃,凌空翻身,堪堪避过,手指抿拢,本想弹出毒烟,但忽然间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改变了主意。我自靴中也拔出防身匕首,两把匕首空中交错,竟是各不相让。   要知我这把匕首乃是师父所赠,吹毛断发,锋利异常,而他的匕首竟不逊色于我。我一惊之下,再出手便更加小心。他招式怪异,速度极快,倾刻间,已过了二十招。   萧诺突然出声道:“小酒仙,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一震,趁他分神之际,我挥袖格去他的匕首,左手不停,对着他的脸弹了一弹,然后急速退回到萧诺身边。   小酒仙怔立当地,嘶哑着声音道:“你认得小酒仙?”   萧诺勾起唇角,悠然一笑:“我不但认得,而且还知道,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小酒仙。”   那人眯起眼睛:“哦?”   “你为什么不摸摸自己的脸?”   那人狐疑的摸上自己的脸,手指到处,皮肤碎裂,片片随风飘落。这下他可是真的怔住了,讶异的朝我望来:“人道风纤素是当今武林第一的施毒名家,却不想她的弟子也有这样的本事。你的手根本没碰到我的脸,竟然就能无形中用毒毁去我的面具,好,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我反而更不明白,于是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小酒仙?又为什么要拦住我们的去路?”   “我只想看看你本领如何。”   我皱眉,这理由很荒唐,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不像是在开玩笑。“那么现在你看到了。”   他点头道:“不错,你观察入微,心思细密,而你身后那两位,虽然我没交手,但我看的出,武功也都相当了得。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   “放心?放什么心?”   他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低叹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我盯着他手中的匕首,边思索边道:“你剑走偏锋,与寻常武功不同,应该非中原人士。”   “不错。”他抬起头,一字一字道,“我来自长白山,发财谷中排行老三,人称齐老三。”   “什么?”我和萧诺、财伯同时出声,又是一个天大的意外——   这个谜团兜兜转转,竟然重新扯回到发财谷身上来了!   他   惊讶过后,萧诺首先出声问道:“你说你是发财谷的人,可据我所知,发财谷门下无一人是好手,而你的武功却足可排进当今武林前四十名,这是何故?”   “发财谷门下无好手……”齐老三喃喃重复着他的话,目中涌现一丝悲愤,忽然反问道:“你可知发财谷的名字从何而来?”   不待萧诺回答,他就自己说出了答案:“只因三十年前,本派始创时,占据了长白山一带最最富饶的地方。那地方,虽长年积雪冰封,却胜产人参、鹿茸……”   萧诺打断他道:“恐怕还有江湖中人人梦寐以求的雷菌吧?”   “是的。”齐老三承认道,“不过雷菌一物长势甚为缓慢,我派定帮在那里十年,也不过得了十两。幸好此物一旦长成便积年不坏,是以一直做为本派镇帮之宝,非遇大事不用。”   萧诺和风晨曦对视一眼,心上均是一跳——雷菌果然是发财谷带来的,那么萧渐的嫌疑不就可以洗脱了?   他们四处奔波、多次履险,终于即将抵达这件离奇复杂的案子的真相了!   正兴奋难当,忽听财伯问齐老三道:“十年得十两?你刚才不是说你们发财谷已成立三十年了么?”   “不错。”齐老三脸上又出现了那股悲愤的神情,一字字道,“但是,因为那里太过富饶,我派中人生活富足,终日享乐疏于练武,终于在十年后引来强敌。一番撕杀后,我派几遭灭门,被敌人占据了定帮宝地。而我们师兄弟十人,二十年来苟且偷生,拼命练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夺回我派地盘。”   “怪不得!”萧诺恍然道,“你等逃生时,想必也将雷菌带了出来吧?”   齐老三见他总对雷菌念念不忘,略带诧异道:“张公子何故对雷菌如此上心?”   风晨曦笑道:“他哪里是对雷菌上心,他只是关心他二哥的清白罢了。”   见齐老三懵懂,她又是一笑,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小纸包扔给萧诺道:“服下解药,还你真面目吧。”   此药极神奇,萧诺干吞服下后,片刻便已全身肿消恢复了原貌。齐老三看着他,更是迷惘:“阁下是……”   萧诺笑道:“在下萧诺,萧三公子是也。”   “萧三公子!”齐老三失声叫道,“你是萧家人?”   萧诺搔搔脑袋:“是啊,你不用叫的这么大声。此事说来话长,我可以慢慢解释……”   话未说完,就见齐老三对他一抱拳,道:“不用了。再见。”   他说走就走,身形一拔,一飞冲天。然而他快,萧诺却比他还快,脚尖一点,快若鹰隼的赶上前,在半空中与齐老三身形交错,不知说了句什么,等齐老三落地时,神色已平静许多,凝视萧诺半晌,道:“你真想这样做?”   萧诺淡定的回道:“若不想,何必假扮张先放?”   “就算幕后主使人是……他?”   萧诺毫不犹豫道:“是!”   齐老三却犹豫了:“可他是……”   “不管他是谁。”萧诺斩钉截铁道。   齐老三松了口气,道:“如此,我真可放心了。”   萧诺笑道:“你本就可以放心。”   他们两个在那一问一答,风晨曦听的一头雾水,插口道:“你们在说什么?他是谁?”   萧诺转向她,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如此犹豫了几次,终于道:“姐姐,你可知七哥是谁?”   风晨曦摇头。   萧诺道:“关于此人,最早和他接触的应该是齐老三,还是让他说吧。”   齐老三便道:“三个月前,我接到一封信,写信之人自称七哥,不但对我派遭灭门的事一清二楚,还许诺会助我夺回定帮宝地,条件是以雷菌交换。”   风晨曦道:“发财谷地处偏僻,且在江湖中无甚名气,七哥却对你们如此了解,真是个厉害角色。”   “我当时也是这种想法。”齐老三道,“而且,几次书信往来后,我们师兄弟十人均确信此人手段高超,绝对能助我们夺回失去的地盘。”   “于是你们就同意了?”风晨曦挑着眉问。   齐老三沉声道:“我们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他们一行十人在八月初九来到百里镇,当晚即按约定在镇外竹林与七哥会面。交出雷菌后,七哥给了他们一大笔钱,数目远甚于雷菌的价值。   想夺回地盘,首先要具备的一个条件就是资金充足,这也是齐老三等最头疼的难题——七哥一出手便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自然加深了彼此的信任。   接着,七哥说他手上另有要事,要他们先去百里城观看试剑大会,静待他的安排。试剑大会进行不久,他们便接到七哥口讯,半途离开。待到了约定地点,等来的却是萧渐,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没想到名冠江湖的寒鸦居然只一招便晕厥在地。之后,小酒仙带着十几个人出现了,自称他乃七哥心腹,齐老三闯了大祸,应速速出城。   齐老三等慑于萧左之威,本也就想溜之大吉,便随小酒仙出了城。谁知,在百里镇外的竹林内,小酒仙突然反目,硬说他们杀了萧府二公子,要他们以命赔命。   齐老三等人本已措手不及,加上小酒仙带来的那些人又都是一流好手,刚一动手,老大、老二相继折损。   齐老三等人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二十年来师兄弟齐心齐力,比亲兄弟还亲,一见兄弟陨命,剩下七人也豁出命去,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虽又死了几人,却渐占上风。   小酒仙看势头不妙,转身欲逃,被齐老三暗器击中,倒地毙命。   此战终了,小酒仙一方固然无一幸免,发财谷一方却也仅有齐老三一人生还。   可怜发财谷一行十人来百里镇,本以为能夺回地盘、重震帮威,不想竟遭这等巨变。   齐老三这时才知是中了七哥的圈套,发誓此仇不报非人也。当下仔细掩埋了现场,又扮成小酒仙的模样回到百里镇,只望能见着七哥,趁其不备一举杀之。不料待真见到了七哥,才知此人武功甚高,根本没有偷袭的机会。而他的伪装却很成功,七哥竟没有觉察,干脆将错就错,跟在七哥身侧,慢慢收集证据,再想办法报仇……   “没想到,没过几天,你们便出现了。”齐老三说,“我见你们的武功计谋皆在我之上,便打定了主意与你们合作,早日为我兄弟报仇。”   萧诺和风晨曦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案子的背后,竟还隐藏着一件这般复杂曲折的事。   怔了半晌,风晨曦看向齐老三,问道:“那么,七哥究竟是谁?”   “他就是……”齐老三缓缓道,“顾子昂。”   是他!风晨曦愕然看向萧诺:“就是那天我们在春宵阁……”   “是的,就是他。”萧诺苦笑道,“那日他想必就是去观察我们的。可笑我们一心想找七哥,却和他相逢对面不相识。”   风晨曦也不禁苦笑,可转念一想,却忽觉不对劲,盯着萧诺道:“你老实说吧,你是何时知道的?别告诉我你也是刚知道,我不会信!”   “我的确比你知道的早一点,但还不够早。”萧诺淡淡道,“在红袖的手腕上看见那条刻着‘顾’字的金链子时,我只是怀疑而已。”   “就是在后厢房第一次与七哥见面的那晚?”   “是的。”萧诺道,“那晚的灯光很暗,她想必以为我是看不见的,可是我看见了。”   他看见了,他从那时起就怀疑顾子昂,可他却什么也不表示出来!这家伙!这家伙!风晨曦被他气的直跳脚:“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因为……”萧诺因为了半天,忽长叹一声道,“财伯也早知道七哥就是顾子昂了,只要你想想他为何不揭穿他,也就知道我为什么不说了。”   风晨曦静下心来,把整件事情的细枝末节仔细过滤一遍,再联系方才萧诺和齐老三的对话,眼睛忽然一亮,冲口而出道:“原来是因为……他!”   “姑娘果然聪明,正是为了他。”齐老三道,“想那顾子昂不过是百里城内一个多情才子,如何有那么多资金人手做此大事?毫无疑问,他身后定然另有策划主使者,而这个人……就是他。”   “不错。当我知道七哥就是顾子昂时,我便确定七哥身后定然还有主使者。”萧诺接口道,“我在地牢里故意放顾子昂走,就是为了钓他出来。”   可是现在,真相终于即将大白天下,他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奇怪的是,齐老三的脸色好象比他还难看。   “你说什么?”他脸色阴寒的看着萧诺,一字字道,“你说你在地牢里见过顾子昂,还放走了他?”   他没有陪同七哥下地牢,是以并不知道发生的事。   萧诺只道他是怀疑自己有心放走顾子昂以便保护“他”,忙安慰道:“我说了这是为了引‘他’上钩,你莫多心……”   “我多个屁心!是你太不小心了!”齐老三粗声吼了起来,“你也不想想,他是什么人?朋友对他来说就是利用的,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了……唉!”   他跺了跺脚,转身便跑,边跑边叫:“还不快走?现在恐怕已经迟了!”   齐老三没有说错,他们的确来迟了。   一进百里城的城门,他们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高高挂在城墙之上的人头——顾子昂的人头!   一张告示贴在城下的布告栏内,言道顾子昂多年来化名七哥,纠集了一帮乌合之众,不但大量贩卖寒服散,还欺行霸市、为祸乡里,经代城主查实多项罪名无误,判以死罪,以慰民心。   百里城由百里闻名秘密而创,官府根本就不知管辖区内有这么一个城的存在,地方志里也没有相关记载,数百年来一直自主自治,由城主执掌赏罚刑囚生死大权,所以布告里说此举乃代城主之决定,城众便均不以为怪,有的还拍手称好,只道是除去了一个恶霸。   只有风晨曦一行人,口中发苦,心里更苦,面面相觑,真真怄的连半个字都说不出。   尤其是萧诺,两眼直勾勾的瞪着那贴告示,心里一阵阵气血翻腾,差点就被气晕了过去。   要知道,放走顾子昂是他的主意,本想一来能引“他”上钩,二来也算留个人证。岂能料到,“他”说杀就杀,丝毫不念几十年的旧情!如此一来,他和风晨曦,还有财伯和齐老三,他们在这些日子里,受伤的受伤、坐牢的坐牢,忍辱负重、奔波劳累,受了这么多罪,再加上他爹爹萧左的煞费苦心,竟然全都白挨白受白费了!   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这一切就发生在距离真相大白仅有一步之差的时候!   什么叫功亏一篑?这才是真正的功亏一篑!   萧诺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这世上怎会有做事这般滴水不漏之人?齐老三!”他忽的一把拽住齐老三的衣襟,“你假扮小酒仙跟在顾子昂身侧那么些时日,一定有所发现的对不对?对不对?”   齐老三任由他抓着,也不挣扎,苦笑着道:“算你说着了,他做事,当真滴水不漏!这些日子以来,但凡有什么事,他只与顾子昂一人联系,书信一经看毕便以火烧尽,我也是隐约知道顾子昂身后有他的存在。至于他的身份,却只有顾子昂一人能证实……或许真正的小酒仙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已经死了,我毕竟是个假的。”   萧诺长长吸了一口气,却半晌也不呼出来,一张脸憋的通红通红,双眼更是红得有若一团烈火在焚烧。   风晨曦看了,心下不忍,上前劝道:“萧诺,这事其实怪不得你。你想想,他根本是有意让自己与外界的联系只系于顾子昂一人身上的,这样一来,一旦情况不妙,他只消切断顾子昂这条线,便是线索全断,可保他安全无虞。而且,就算你不放走顾子昂,当面对质的时候,他也可以推个一干二净,毕竟口说无凭,我们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证据,是不是?”她顿了顿,幽幽叹道:“他当真算得迄今为止我所见过的最狡猾最聪明的人,莫说是我们,恐怕就是令尊,也拿他无可奈何……否则的话,他又为何要一走了之?”   “不是这样的,风姑娘。”财伯在旁边听着,忍不住道,“其实城主离开,为的是让……”   “让我接手,是么?”萧诺终于呼出那口气来,嗓音却变的又沙又哑,“我爹一心想逼我现出原形,他知道他这一走,我不能眼看二哥受冤枉,定然会接手此案,是么?”   财伯犹豫着,点了点头。   萧诺突然跳起来叫道:“但他以为我是神仙么?他以为我会装傻便等于我会破案么?事实已经证明了,我破不了案!我就是个傻子!我斗不过‘他’!”   财伯束手道:“三少,三少你莫急,城主说过,你若真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他自有办法。要不,老奴这就去请城主?”   “用不着!”萧诺冷笑着道,“反正已死了这么多人,索性让我也死了算了!看我爹还能不能这样沉的住气!哼!”   财伯哭笑不得:“三少,你这是在生谁的气啊?”   “你错了,我没生气,”萧诺朝他笑了笑,“我在冒烟!”   说罢,转身就走。   风晨曦本欲追上,又顿住脚,对齐老三道:“事至此,你留下无益,还是快快离开百里城吧,望你日后少做些恶,好自为知。”   齐老三苦笑道:“经此一事,就算我想做恶,只怕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份量了——如果不能在事后全身而退,这恶,还是别去做的好。”   风晨曦的心沉了沉,全身而退,好一个全身而退……他,不正是做尽恶事,全身而退了么?   天道循环   财伯似是看出我的心思,便道:“由我送他一程,风姑娘去看看我家少爷吧,免得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我点头,不再多想,转身去追萧诺。这一路行去,竟是笔直通往萧府。萧诺他不会是想……   追到主屋门外时,正好看见萧诺推门,我一个别字卡在喉中,这下,便是想拦阻也来不及了,心中暗叹,只得跟着走进去。   大堂的西窗上摆着一盆艳而多姿的海棠,在阳光下更显婀娜。一人手握小剪,正在为它修剪枝叶,叶子浓绿,而他的手纤长白皙,娇好如女子,一举一动间都优雅到了极点。   萧诺望着那人,就那样直直的盯着他,眸中千般情绪,纷纷绽现。   “喀”的一声轻响,最是娇美的那朵海棠被他生生剪下,不知道为什么,我整个人一悸,仿佛那一剪,剪的不是海棠,而是我的心。   那人反手,将那枝海棠插到一旁的水晶瓶中,这才转过头来微笑道:“三弟。”   他眉目儒雅气质高华,连说话的声音都又温润又满含感情,而我却不寒而栗。   萧陌。   被世人赞誉有佳的温文公子萧陌,这一刻,他站在窗前,阳光染上他的脸庞、头发,和衣衫,滋生出凝郁的一种疏离,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   “三弟,”他笑,笑如春风,“你来的正好,说到吃喝玩乐,整个百里城里属你最精,帮大哥看看,这瓶花插的如何?”   萧诺没有去看花,依旧盯着他的眼睛道:“花在盆里开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剪下来?同是赏花,盆里和瓶里,有什么区别?”   萧陌微笑道:“此言差矣,花在盆中,腐叶烂土,有何美感?插于瓶内,水晶剔透,花瓣晶莹,相得益彰,何其干净。”说着,还取过一旁的丝帕拭去手上微乎其微的泥土。   果然,好干净的一双手啊!我咬住下唇,心头一股怒火嗖的窜起,正待开口,萧诺已先我一步问道:“为何要杀顾子昂?”   萧陌扬起眉毛,显得很诧异:“三弟没有看我的告示?他为祸乡里,其罪当诛。”   “大哥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黑虎弃暗投明来报于我知的。”   “那黑虎呢?”   萧陌叹了口气道:“唉,方才我让他下去吃饭,不想他服食寒服散过量,竟然死了。善泳者死于溺;善武者死于剑,这话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萧诺怒极而笑:“是啊,他当然是要死的,连顾子昂都死了,他岂还能活着!”   萧陌柔声道:“我知道你与子昂素来交好……”   “大哥与他的关系好象比我还好吧?”萧诺的声音里多了很多悲凉之味,“二十年朋友,你竟然下的了手……”   萧陌低叹道:“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那么二十年兄弟呢?”萧诺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二十年兄弟,二哥与你手足情深,你却千方百计的算计他陷害他要至他于死地,又为的是什么?!”   他终于撕破脸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不过也怪不得他如此,实在是萧陌那副凛然大义的模样太让人恶心!   没错,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藏在七哥背后真正的带头大哥,一切事端的幕后黑手!   只可惜顾子昂一死,所有线索全断,即使我们心知是他,无凭无据,恐怕也拿他无可奈何。   果然,萧陌听了萧诺的话后展眉笑了起来,道:“三弟这是说的哪的话?二弟出事,我是最担心的那个,风姑娘怀疑二弟,还是我极力维护,何来算计陷害之说?”   “没错,当日密室里,你挡住香炉,阻挠姐姐发现雷菌。你不惜让自己惹上嫌疑,只不过是想表现出一幅护弟心切的模样,这样一来,大家就会更加怀疑二哥,也更加认为你与此事无关。一石二鸟,大哥果然好手段!”   萧陌悠悠然的叹了口气道:“这世上好人真是难做……你不出头,说你自私冷漠;你出头,说你别有居心。帮是错,不帮也是错。”   萧诺沉声道:“你一边收买悠黎在二哥的食物里下寒服散,一边让子昂化身七哥联络发财谷的人带来毒菌,趁比武大赛之际,命悠黎潜入陆双房间,将二哥的对手杀害;二哥受到嫌疑,你假意好心,帮忙追凶,却暗中加重寒服散分量,使二哥在追缉途中,毒发昏迷;你见风姐姐怀疑到悠黎身上,便杀了她,还布置出二哥争抢寒服散,失手将悠黎杀害的假象;接着又故意松懈府中守卫,让二哥和玉米姐姐得空离开。如此一来,杀人、吸毒、私通,三条大罪叠加,二哥是不是真杀了陆双已不重要了,他已走投无路,身败名裂!”   “真奇怪。悠黎喜欢二弟,偷偷给他在食物中下寒服散妄图以此相控制,控制不遂反为二弟所杀,与我何干?玉米和二弟有情之事,我也是玉夫人来哭诉后才得知;子昂与发财谷的人有勾结,三弟你又如何得知的?”   “你命小酒仙杀人灭口,却没想到发财谷的人这十年来苦练武功,已非昔日阿蒙,更有一人得以逃生,假扮成小酒仙的模样回到子昂身边伺机复仇吧?”   “是那个逃生的发财谷人对你说的?”萧陌笑着摇了摇头,“发财谷在江湖上素以卑鄙无耻著称,他们的话能信么?”   我心中叹气,没错,发财谷的人说的话谁都不会信,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齐老三留下来也与事无济的原因。因而此刻萧诺对他的指证也就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滴水不漏,萧陌此人行事何其慎密,真真是滴水不漏!   萧诺又道:“你知风姐姐一定会继续追查黑虎之事,便命他布局引我们上钩,想让我们朝‘大哥’那条错误的线索查下去。不过我们没有上当,反而假扮江南富商以灵丹为饵诱七哥露面,你干脆将计就计,让子昂同我们周旋。你一方面想得到灵丹的配方,另一方面又欲除去风姐姐,谁料机关没有困住风姐姐,却困住了我。七哥在地牢中被我撞破真身,而他身边的黑衣保镖又出了差错,你知道再也隐瞒不下,就先下手为强杀了子昂!”   萧陌静静的望着萧诺,瞧了好一会儿,唇角笑意再次浮现:“原来你们暗中为二弟做了这么多事,二弟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嗯,又是机关又是地牢,看来子昂的野心比我想象的更大,这种人果然留不得,我将他就地处决,也算是为你们出了口气,为百里镇除了一害啊。”   他笑的越欢,萧诺的表情就沉痛,嘶哑着声音道:“大哥!为什么这么做?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问我?我反而要问你!”萧陌的眼睛尖锐了起来,“你凭什么认定这一切都是我主使的?都怪我平时太宠你了,惯得你目无兄长,无法无天。空口白话谁都会说,我也说是你风姐姐做的这一切,你信不信呢?”   我一愕,顿时睁大了眼睛。   只听萧陌道:“风晨曦是什么来历,我们大家都清楚,当年她师父要害娘没害成,功败垂成,于是就三十年后派她的徒弟前来报仇。要说能将雷菌和寒服散这些害人的玩意使用的炉火纯青的,只怕我们谁也比不上她,更何况这些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她来到百里城后接二连三的出了事,说到嫌疑,还有谁比她更大?!”   “你!”我怎么也没想到,萧陌狡辩不认也就罢了,竟反咬一口,把所有矛头都指向我身上,从小到大我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姐姐一直跟我在一起,大哥这样说,是不是连我也要一并怀疑上?”   萧陌挑着眉毛冷笑道:“那也不一定。三弟装疯卖傻十七年,骗过了所有人的耳目,单这份功力,就足以令天下所有戏子汗颜。”   这下轮到萧诺重重一震,极其不可思议的望着萧陌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你竟是这样的人……我一直想要听你亲口解释,是因为我一直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你是因为有苦衷,逼不得以才做出那样的事情。从小到大,论武功自然首推二哥,但论为人,大家都一致认为大哥最好,连我也是与你更亲近些。我生性贪玩,受不得半点束缚,为了博取自由,也为了不和两位哥哥争些什么,所以从小到大,对任何之事都是得过且过,能让就让。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最重要。我本以为大哥也是淡泊君子,却不想,原来你一直嫉恨二哥,嫉恨爹娘最喜欢二哥,嫉恨城民最推崇二哥……没有苦衷,没有逼不得以,而是你生来就是如此,你丧尽天良,野心膨胀,所以欲除对手而后快!你是个这样的人,而我竟对你还存有幻想,真可笑,真是可笑啊!哈哈哈……”   他越笑越大声,形似癫狂,显见是伤心到了极点。我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根本指证不了萧陌,继续纠扯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徒劳伤神罢了。只要知道凶手是他,终有一天能找到证据将他定罪。当下扯着萧诺的袖子道:“多说无益,我们走吧。”   “是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萧陌接口道,“装傻时间太久,没准就入戏太深,真个变傻了,胡言乱语了这么半天。”   我瞪他一眼,强行拖着萧诺离开,他全身僵硬,双眼空洞,这副样子真让我看了害怕。   行至湖边,萧诺忽然抱头蹲下,再不肯走路。湖上的风吹了过来,这个纷乱的下午也近尾声,黄昏日落,天边云团厚重,层层叠叠,像抑郁的心事,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我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决定做些什么来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右手平摊,托着一样东西伸到萧诺面前。   萧诺看我一眼:“什么?”   “这是开心。”我用很诚恳的声音对他说。   他的眉头依旧不展,看的出,他对我手上的毒药并不感兴趣。   于是我又道:“我认为也许你大哥用的着。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却能全身而退,心里想必很得意,那我们就让他真正的‘开心’一回吧。”我当然不是真要毒杀萧陌,我只是希望萧诺能笑一笑,别再那么颓丧。   萧诺终于有了反应,先是惊讶复又了然,哭笑不得道:“姐姐,我从不知道你也能这么幽默。”   “会笑就好。”我轻轻的说。他以前一天到晚脸上都挂着那副又天真又单纯的白痴笑容,我见了还有些烦,但他此刻不笑了,我才意识到其实这笑容有多么可贵,不知不觉中竟已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看不到,一颗心会揪起来,又慌、又乱。   萧诺低声道:“姐姐,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心不足,世事难测。”说这句话时我想起了师父,当年她是不是也是那样,为一时的私欲蒙蔽了智慧的眼睛,从而失去了可能令她幸福的唯一机会?   悲剧,总是在重复上演,现在,轮到萧陌。   夕阳沉下去,夜幕缓缓降临,远处的亭台楼阁亮起了盏盏明灯,这夜依旧静谧如斯,只是很多事都已变了,再回不到从前。   我在萧诺身旁抱膝坐下,望着湖面上泛涟起的点点灯光,道:“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等我爹回来,让他处理了。”萧诺苦笑道,“我果然很没用。那个信誓旦旦说要缉拿真凶还二哥清白让一家人团聚的人真的是我吗?我真的说过那样的话吗?”   “别钻牛角尖,我们都已经尽力了。但是世事从来就不圆满,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萧诺也望着湖面,不再说话。   那一夜,我和萧诺就这样默默的在湖边坐到天明。那一夜,天地间似乎就剩下我们二人,同是被悲哀、挫败、无力感所捆扰,无从突破那重重黑暗,看不到一线光明……那一夜,我和他的心,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密距离贴近了,那一夜,就这样在彼此的目光萦绕中度过。   天,似乎突然就亮了。   日出东山,光芒万丈,这光芒,纯净的恍若没有丝毫杂质,强烈的仿佛能消融这世间的一切罪恶。然而,真的能么?世人都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可是为何事到临头就不是那样了呢?   我怔忪的仰望苍穹,心下思绪万千,直到湖边突然传来一连串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我和萧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回望。这一回头,却是吓了一跳!   只见一红衣女子发了疯似的朝这边奔来,怀中还抱着个人,她披头散发,身上满是血污,明明周身沐浴着清晨的阳光,看上去却像来自地狱的罗刹般恐怖异常。   我还未动,萧诺已飞身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臂道:“是你!”   长发荡开,露出秀美妖娆的一张脸,却不是别人,竟是假扮过七哥的那个红袖。   “你怎么了?”萧诺望向她怀中抱着的人,又是一惊,“大哥!”   我急忙凑过身去,但见萧陌横躺在红袖怀中,面容上还残留着一丝语言无法形容的恐惧,胸口插着一枚金簪,全身皮肤发青,却已停止了呼吸。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红袖迷茫的看看萧诺,又看看我,口中喃喃道:“你要杀我,我也要杀你……你还说什么惟独对我情深,把我送给子昂实属无奈,你这人口中说的可有一句是真的?”   “你说什么?是你杀了大哥?”萧诺抓着她的肩膀一阵摇晃。但红袖依旧听而不闻,径自道:“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说等事成之日会接我重回你身边,到时候你就光明正大的娶我为妻,可子昂一死,你就要杀我,你要杀我,为什么?我这么爱你,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的大脑一阵怔忡,尚未及有所反应,就见那红袖格开了萧诺的手,继续走了过去,边走边道:“陌郎,你负了我,可我还是舍不下你啊。我舍不下你,所以我陪你一起走,一起走……”说着纵身一跳,嘭的溅起好大的水花。   我连忙冲到湖边,只见湖面上层层涟漪,持久不散。身边人影一闪,萧诺已跳下湖去救人,但当他抱着红袖回到岸上来时,却很是悲哀的冲我摇了摇头。   我以指为她搭脉,片刻,抬头道:“她死了。跳湖之前已受重伤,心脉十断其九。”   此话一出,倏的想起红袖死前喃喃自语“你要杀我,我也要杀你”,豁然顿悟。   萧诺也明白了,在一旁轻轻道:“又是我大哥下的毒手。他,当真好狠的心……”   我抬眸朝他看去,阳光映着他的脸,脸上全是水渍,却分不清哪些是湖水,哪些是眼泪。我低低一叹,不错,萧陌,他好狠的心!这红袖想必本是他的情人,他却把她送给了顾子昂,一方面是对顾子昂示好,另一方面是派红袖去监视着他,以防他有二心。萧陌许诺红袖事成后娶她,但顾子昂一死,红袖也没了利用价值,而且更可能会泄露他的秘密,于是便下手杀她,不料红袖早有准备,反用毒簪刺死了他……本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一对情侣,竟反目互噬,而那原本自认为谁也奈何不得他的萧陌,竟然就这样死在自己最亲密的情人手中……这样的结局,又有谁能想的到?   回想萧陌脸上残留的那股恐惧,我不禁猜度究竟是什么让他那样的恐惧?是死亡本身,还是他在临赴黄泉的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了“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是真的存在的?   冥冥中,是否真有某种神秘力量的存在,绝没有任何一个应该受惩罚的人能逃过它的制裁?如果有,为何它看不见也摸不到?如果没有,那又如何解释萧陌的下场?   我再度转头仰望苍穹,在这一瞬间,天地间仿佛真有那么一种力量,使我满心敬畏,几乎忍不住要像仰望神祇般对其顶礼膜拜……   以何评输赢   无论一个人生前做过多少坏事,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一旦他死了,一切都会随风而去,就像爆竹,“砰”的一声,散个干净。   不管你承不承认,死亡,的确是世间唯一永恒的东西,一旦降临,再无更改的可能。   这,也就是世人常说的一死万事休。   萧陌死了,不管他生前的所作所为带给别人多么大的痛苦,不管那些死者的亲人是否永生都不会原谅他,也已和他无关了……人世间的一切,都已和他无关,包括他的家人对他的想念。   是的,想念——虽然他万恶不赦、死不足惜,但他毕竟是萧左夫妇的亲生子,是萧渐和萧诺的亲大哥。作为家人,他们可以恨他行事太过阴险,可以怪他被妒忌和野心冲昏了头脑,甚至可以把他的名字从祖宗家谱中划掉,但他们却不可以不去想念他。   这就是家人。普天之下,只有你的血亲至亲才会这样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萧陌知道他的母亲在得知长子是这样一个无恶不做之人的同时还要承受丧子之痛;如果他知道他那一直被他认为厚此薄彼、眼里只有二弟的父亲,在他灵前一夜间变得两鬓班白;如果他知道自小就被他视为眼中钉的二弟萧渐,在得知所有真相后仍在他灵前喊他一声“大哥”……如果他知道的话,他还会去做那些事么?   他不会,绝不会!   所以,当你觉得自己被性格中的阴暗面怂恿着要去做某些会伤害别人的事时,不妨先想想家人对你的爱,想想如果真那样做了会不会伤害到他们,这样,或许你性格中光明的一面就能战胜阴暗面,人世间也就会少发生一些悲惨的事情。   其实有很多事,都只在于人一念之间……   十月中旬某日,在停棺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萧陌按百里城当地风俗简简单单的下了葬。他生前野心勃勃,为能顺利继承城主之位不惜残害自己的亲弟弟,也曾一度如愿坐上代城主之位,可谓风光一时,可下葬时身边却仅有寥寥数人:萧左夫妇及萧诺,风晨曦及财伯,以及那个被陷于万般不义、携玉家大小姐出走私逃的萧渐。   这些日子以来,萧陌派去寻他下落的人差点连腿都跑断,却无一人能想到,他竟然就带着已有身孕的玉米藏在萧左夫妇静养的天水一线阁。   萧家人果然没有一个是笨蛋——事实再次印证了这一点。   然而关于这一点,风晨曦还有补充。“不但没有笨蛋,而且还有一个三、四岁上就懂得装傻以求自由的天才……”她微笑着看向萧左,微笑着道,“就凭这一点,合尊府上下百人,恐怕也无一人能比此人更聪明。”   “哦?”萧左淡淡道,“却不知你说的这个天才究竟是谁?”   风晨曦又是一笑,目光轻轻一转。   此刻他们人已在萧府大厅。大厅虽大,却只有三人,除了她和萧左,便只有萧诺。   而风晨曦的目光,就投射在萧诺脸上。   “咳!”萧诺假咳了一声道,“娘伤心过度,我去房里安慰安慰她。”   “诺儿。”萧左轻声唤住他。   萧诺只得顿住脚步,重又转回身来,面上苦笑不已。   萧左会喊住他本在他意料之中,可是用这样轻柔的语调,那就实在让人有点吃不消了。他宁愿父亲暴跳如雷把自己大骂一顿,那最起码表示他还不会死的很难看,可现在……现在……萧诺咬咬牙,朝风晨曦飞了一记“你害死我了”的眼神。   风晨曦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哈!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他耍了家人这么久,也该让人找回点平衡吧?再说了,此事关系到她和萧左的赌约,更牵扯到师父的计划,是无论如何也要赢的。   萧诺,原谅我,你自祈多福吧!   那边厢,萧左一边慢吞吞的说着“诺儿,你好啊,你可真是好的很”,一边缓缓向他靠近。   他身为武林第一人,原先的邪气和促狭多年前就已化为威严和稳重,可在这时,他却似乎又变成了三十年前的那个懒洋洋而又带着点痞气、狡猾而又难以捉摸的少年。   萧诺一见他这副模样,心下顿叫不妙,毛骨悚然的颤声道:“爹,你、你要干吗?我可是你儿子!我只不过是一时好玩装傻而已……”   “一时?”萧左挑高了眉。   萧诺垂下头:“十几年……”   “终于肯承认了?”萧左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半晌才道:“这些日子,我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法子,本是用来惩治你大哥的,现下便宜你了……等我了结了同风姑娘的赌约,再来治你。”   “爹……”萧诺骇的魂飞魄散,用来惩治大哥的,那还能是什么好法子?不行不行,此事大不妙,得快快想法子应付才是!   萧左却像没听见他的喊声似的,径自转向风晨曦道:“风姑娘,你我的赌约,是你赢了。”   风晨曦看着他,目光静静:“赌约自然是我赢了,但是萧城主也没输。”   萧左淡淡一笑:“此话怎讲?”   “恕晨曦直言。萧城主少年时便攻于心计,时值今日,若论精明强干、老谋深算,世间恐怕无人能比得上……”   “对对!”萧诺忍不住接口,被萧左一瞪,忙改口道,“我爹最英明神武了!”   风晨曦笑了笑,接着道:“所以,若说萧城主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十几年来一直在装傻,此事晨曦万难相信。只不过……”   萧左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要他自己现原形,却还需要费一番心思。”   萧左表示赞同:“装傻装的很成功的人,通常都很聪明。要逼这样的人现形,当然不是件容易事。”   “那也得分对什么人来说了。”风晨曦淡淡道,“对萧城主这样的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难事。不过,真正的聪明人凡事都不愿亲力亲为,因为……他们最在行的便是假于人手。”   萧左笑道:“能让别人代劳,自己少花份气力,自然是好的。”   风晨曦把脸一板,道:“所以,这个赌约表面上是我赢了,其实真正的赢家还是萧城主。”   萧左悠然道:“输赢输赢,任何人都有输有赢,需看你以何为评定了,风姑娘又何必太执著?”   萧诺苦着脸道:“你们都赢了,就我一个人输。爹你好狡猾,故意和风姐姐立赌局,下了个套让我钻……唉,罢了!能和姐姐认识,我也算赚到了。”   风晨曦啐道:“傻子!这里唯一输了个彻彻底底的就是你,还说自己赚到了!”说话间,脸已经红到耳朵根。   萧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诺,意味深长的一笑,道:“依我看,诺儿倒也没输,怕还真是赚到了。”   风晨曦又羞又气,咬牙半晌,忽的冷笑起来,道:“无论如何,就你我之约定而言,仍是我赢了,萧城主输了不会不认帐吧?”   萧左淡淡道:“想来这笔帐也不是那么轻易能认的。不过萧某这辈子什么帐都赖过,就是没赖过赌债。风姑娘有何要求,尽管直言。”   风晨曦等待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终于等到了萧左这句话,心上不禁掀起一阵狂喜,深吸口气,缓缓道:“那好,就请萧城主随我去往阴山见我师父吧。”   浮生一笑   一壶清酒,半局残棋。   那女子坐在树下,白发如雪,手握酒杯,犹如画中人。   我冲身后的萧左点个头,飞快奔上前道:“师父!”   她也不回头,径自曼声吟道:“客来伤寂寞,我念遗烦彼。心迹两相忘,谁能验行止?”   “扫除田地静,摘掇园蔬美。幽玩惬诗流,空堂称居士。”身后响起应和声,却是萧左跟了上来,声音里多了很多感慨之味,“一别三十年,没想到还会再见。”   师父转眸,表情淡淡:“老死不相往来的确是风纤素会做的事情,不过我之所以三十年避而不见,却是另有原因。”   萧左微笑道:“想必与我此来有关了?”   师父盯着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目光静静,却让我的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自从萧诺告诉我三十年前的那段旧事后,我就经常想师父这次派我下山引萧左前来,究竟有何用意。师父当年虽然败于他手,但她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不至于记恨到现在。可如果不是记恨的话,又为何要把事情做的如此隐晦,费尽心机换取见这一面的机会?   比之我的焦虑,萧左却是一点都不担忧,师父看他,他就大大方方的让她看,镇定自若。   良久,师父终于收回视线,轻叹一声道:“萧君一点都没变啊……”她忽的声音一紧,再站起来时,表情已变的冷若冰霜。   我的心格了一下。   “我一直在想,当年我输给你,究竟是智不敌,时机不对,还是其他。想了这么多年,终于想出了答案。”   萧左很配合的给了句“哦”。   “是因为你百毒不侵。”   萧左不置可否的一笑。   师父接着道:“但我很怀疑,世上是否真无任何毒药对你有效。”   “然后?”   师父取过棋盘旁的酒杯,右手持壶斟了满满三杯,沉声道:“三十年前的那杯毒酒对你无效,不知道三十年后你还会不会有那样的好运气?”   萧左终于有些讶然,我忍不住出声道:“师父,难道这酒里有……”   师父凝视着他道:“不错,其中一杯里,放了我倾尽毕生所学才研制出的一种新毒。你如果运气好,抽不中也就算了,但如果不幸抽中,就请君当我的第一个试毒者吧。”   我顿时大急,万万没想到师父让萧左来竟是为了这个!当即道:“师父,不要!”   师父冷冷道:“晨曦,你出去。”   “师父!”   “出去。”师父加重了声音。我咬唇,再看萧左一眼,只得低下头万般无奈的走开。跨过拱门的那一刻,忍不住回眸,只见萧左和师父两人面对面站着,阳光从他们身后照过来,金光耀眼,刺痛我的眼睛,我快步走出门,靠在墙壁上胸口郁闷的几乎无法呼吸。   萧左……会选哪一杯呢?他,能抵挡的了师父的新毒么?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如果萧左真死在师父的毒酒下,萧诺会有什么表情?他肯定会很伤心,很愤怒,他会不会连我也一并怨恨?   师父,师父,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这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那段过往啊……   一时间天旋地转,恨不得自己就这样随风散去,也免得站在这饱受煎熬。   就在我绝望悲痛哀伤挣扎,心里一片紊乱时,拱门突然自里而开,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   扭过头去,看见满眸的笑意款款:“我们走吧。”   萧左……他还活着!!   我几欲跳起,又是欢喜又是好奇:“你没喝到毒酒?还是你虽然喝了却安然无事?”   萧左偏了偏脑袋,神秘的笑道:“你说呢?”   我一怔之间,他已大步远去,我连忙追上前道:“一定是你没喝到那杯毒酒对不对?我对师父很有信心,她费尽三十年时光,不可能依旧徒劳一场的……”   然而,无论我怎么追问,萧左就是不肯回答。后来有一天,当我同萧诺一起看雪景时,我忍不住向他咨询有关此事的看法。   “我并非对你爹没有信心,可我实在很难想象,有人能在喝了师父这么多年苦心研制的毒酒后还能安然无事的,更何况,我师父摆明了就是针对你爹专门配的毒。所以,我认为你爹没有选中那杯毒酒的可能性比较大。你觉得呢?”   萧诺抓起一把雪,握紧成球,远远的抛出去,漫不经心的答道:“选哪杯重要吗?反正我爹也安然的回来了,你师父也死心了。”   “可是……”我还待再说,萧诺突然一个雪球朝我飞了过来,砰,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躲之不及脖子被砸个正着,雪水顿时流进衣领,浑身一个寒噤。   萧诺朝我眨了眨眼睛:“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不要太贪心啦!有那么多心思不如想想其它的。”   “其它的?什么其它的?”   “比如——”他后退着走路,边退边慢吞吞的说,“我二哥要成亲了。”   “那又怎样?”我莫名其妙。   “我二哥还马上要当爹了。”   “那又怎样?”我还是不明白,他二哥结婚生子与我何干?   “娇妻美眷,描眉弄儿,真的好让人羡慕啊……”   “那又怎样?”我不走了,以手环胸看着他。   萧诺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最后眼珠一转,忽的指着天空道:“姐姐你看!”   我下意识的抬头,天空明蓝,连只鸟儿也没有……刚这么想,脸上一热,已被他轻薄了去。   我惊愕的转头,却见萧诺大笑着逃得远远的,朗声道:“我说的其它的就是这个,姐姐想好了吗?”   “你!”我摸着脸上被他吻过的地方,又是羞恼又是紧张,心跳的很快,还夹杂了许多酸酸甜甜的滋味,难分悲喜。最后抿唇道,“你过来。”   萧诺朝我扬了扬眉毛,那模样活像一只警惕而多疑的狐狸。   于是我盈盈一笑道:“你不过来,我怎么告诉你我的答案呢?”   他立刻张开双手跑了过来,笑着喊道:“我就知道姐姐你最最最可爱——”   爱字音未落,我已将藏在身后的雪球掷了过去,正好打中他张的大大的嘴巴。雪水流了他一下巴,我笑的弯下腰去。   哼,就你会使诈不成?活该也尝尝这被人耍的滋味!   萧诺一愣之后,立刻明白过来,朝我眯起了眼睛,我暗叫不妙,转身就跑。   “姐姐你变坏了!”   “那也是你教的,所谓近墨者黑!”   “我黑吗?我哪里黑了?黑也不怕,用雪洗洗就好了,姐姐你别跑……”   啪,数个雪球飞了过来,还不跑?不跑是傻瓜。   原处天边,红日升起,白雪如带,回想这两个月来所发生的事情,恍同一梦。   前尘往事已罢,换得新景如画。笑看陌上花,佯怒薄嗔常挂。无那,无那,幸得此生逢他。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再也不羞于承认:上天让我走这一趟,为的就是认识他……他,萧诺。   至于那日拱门内,究竟发生何事,只怕当世除了师父和萧左,再无人可知。   人织梦,人入梦,梦里梦外,一笑也罢。   (全文完)   后记&废话   每写完一本书都在要最后讲点废话好像都成俺的习惯了,诸位姐们儿就将就一下俺这个不良嗜好吧,请先看废话,后记在后——   终于把最后一节贴上来了,感觉真是如释重负,叫大家久等了。此书三月份是肯定要面市的,还请诸位姐们儿有钱的捧钱场,有人的捧人场。   看见大家的留言,真的很感动,尤其是那位把《风烟引》纸书都快翻烂了、天天上来等更新的筒子,谢谢你的支持,非常感谢。对于此文更新如此缓慢,我们也觉得非常非常汗颜,非常非常对不起大家,只是无可奈何~~第10000次向大家鞠躬道歉。   另外,部分筒子好像觉得此文难与《风烟引》比肩。老实说,我个人也是这样想的。(俺是武罗啦)   这当然并不是说我自己都觉得这文写得不好~~从技术上来说(汗一个),这文写得还是比《风烟引》流畅严谨缜密得多(武罗从来不是谦虚的人,何况这话是俺们的书商大人说滴,嘿嘿)~~但,我还是觉得它不如《风烟引》,因为风烟引的故事,是围绕着“情”展开的,非常感性,而这个文,却是围绕着案件本身——是理性的。   所以,感性的筒子们,自然觉得它不如《风烟引》,包括我自己啦。   不过,茱萸同学抵死不同意我这个观点,她非常喜欢这个文的调调,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们都不是很擅长写轻松搞笑的文的缘故,总算搞出一篇来,她就格外疼爱~~^_^   最后,一定一定要跟朋友们说明的一点就是:这个文之所以更新这么慢,并非因为担心“网上有的看就不会去买书了”,事实上,当初追《风烟引》的朋友们,有很多都去买了书~~出版社不让贴出结局的原因有很多,但决不包括害怕你们不去买纸书。   ok,废话唠完,下面是本文的后记。   后 记   《风烟引Ⅱ》这部小说的创作动机,非常巧合的与《风烟引Ⅰ》相同,仍是源于某次清歌漫与十四阕的聊天。   故事中的主角总有较配角更多的优待,传奇是后人给他们所经历的故事披上的光彩外衣。那么,等他们成为传奇之后呢?从主角的宝座上退场,看着后浪推前浪时,又会是怎样的局面?于是,就有了萧左的儿子们,和风纤素的女徒弟。   另外还有必要交代一下的就是本书的结局,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坏人的结局。   本书在初、中期都循规蹈矩的遵循着侦探小说的惯有模式:找线索——得结论——抓凶手……但是到了最后一步“绳之以法”时,却有意、或者说故意改变了。   相信很多看带有推理性质小说的读者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那就是好人在破案过程中无论多么艰辛都不用担心,因为他们是好人,好人一定会得到最后的光辉的成功。而坏人,则必须被消灭。   就像我们曾经给一位读者回复时所说:“小说写出来不是为了宣扬邪恶的,它必须有一个很‘正’的主题思想在里面,那就是爱和宽恕,以及人性中光明的一面,一定会胜利。”简单说来,就是邪不胜正。   但是,每次都面对这样的结局,会不会腻?会不会烦?   当然,对于邪不胜正这个观点,清歌漫和十四阕是不敢彻底颠覆的,然而可不可以换一个角度?换一种写法?   比如——好人们查到最后一步,却不能成功;明明知道凶手就是他,却什么证据都没有,只能看着对方得意万分……那种心情,会如何?   现实告诉我们,这才是正常的现象。说什么是老天报应,其实人在犯错的那一刻,已经为自己铺就了通向灭亡的道路。萧陌欺骗红袖利用红袖最后还想杀红袖,那就是他种的因,而最后为红袖所杀,则是得的果。因与果,从来都是相依相成的。   天道循环,果然报应不爽。   这是清歌漫和十四阕共同创作的第二部作品,便是用“一千时逝,十万文倾”来形容也不为过。因为又是双人创作,但又不想重复《风烟引》的双视角,所以本文采用了第三人称和第一人称交替叙述的方式——清歌漫的第三人称描写照顾大局,十四阕写的风晨曦侧重于心理细节。不知读者是否习惯并接受?   最后,很感谢出版社给的这个出版机会,能让更多人看到我们的心血,也谢谢读者们的支持。   如果你们能在看完书后掩卷微笑,便是对我们最大的还报。   共勉之。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在线阅读:www.biqi.me iqi.me